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糟了,三姐还在等着他。乔邦尼拉开层层叠叠的窗幔,满屋的乌鸦衔着价值连城的闪亮珠宝恭候已久,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珍珠,钻石,紫水晶,应有尽有。
最惹眼的还是屋中间的象牙色婚纱,巨大蓬松的裙摆上布满层层花环刺绣,装饰着数万颗珍珠和无数贝母圆片,即使是最挑剔的公主,也会心甘情愿地穿上它。
“今日乃是大婚之日,请新娘梳洗换妆,静待及时。”秃顶乌鸦的脖子上戴着红色的缎子蝴蝶结,颇有宫廷总管的感觉。
“我有点事,马上回来!”乔邦尼跳下床冲出门外,速度快得像掠过一阵风。
焦急地跑下高塔上的旋转楼梯,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堡的历代王室画像在少年的身旁一闪而过,如果是艺术爱好者,大概会仔细品评一番时代与审美的关系,但此刻他根本无暇欣赏。
欸,末尾怎么多了一幅?
乔邦尼在第三夜粗略扫过,楼梯尾端的墙壁上应该是空白的。他好奇地瞅了一眼,被画像吸引,久久地驻足在前。
画像上站立的黑发男人,面白如死人,头戴金子做的荆棘状王冠,眸色是最深沉的夜,乔邦尼绝不会认错,那就是他前夜见过的康贝瑞拉。
坐在他身前戴着王冠的女人,金色的卷发,玫瑰色的双颊,如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蓝眼睛,乔邦尼曾经在铜镜里无数次看到过这张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但是她没有戴项圈,白皙平坦的脖子昭示了性别,毫无争议的是个女人。
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乔邦尼蓦地想起昏倒前听到的这句话,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各种的线索,却怎么也拼不起来。
“你果然和她长得一样。”耳边传来一个女音。
是三姐的声音!乔邦尼左顾右盼,女声继续:“你别乱动,会把我披着的隐形斗篷蹭掉的!保持这个姿势,不要东张西望,尽量小声交谈。”
乔邦尼点点头,想到三姐的嘱咐,又赶紧出声应道:“三姐,你说的是谁呀?”
女声继续上回被打断的故事,河谷之国王宫空地前的雕像,是为了纪念一位公主,传说她在国家被入侵时挺身而出,假意嫁给入侵的野蛮人头领,在新婚之夜趁其不备,杀死了对方。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故事,就像每个王国建立都会编一个传奇故事,以证明自身合法性之类的,但是这个故事好像是真的。印证之一是你手上的匕首,之二就藏在这座城堡的图书馆里,书吏认认真真地誊写了五百年前,末代国王所迎娶王后的家族全名和纹章。”
“这就是诅咒的原因,因为我们留着这位公主的血,或者说是旁系的血脉。”
“乔邦尼,你不是说夜晚的暴君很信任你吗?用那把匕首终结诅咒吧,五百年前祖先能办到的事情,五百年后的我们也能办得到。”
“我做不到!康贝瑞拉他是被迫的……”想到昨晚险象环生的继承人之争,胜者为王,败者身亡,如果有的选,他相信对方宁愿当一个画家,在海边写生,过着平淡安宁的日子。
“那又如何?反正结果是他登上王位,还要让整个伊塔洛大陆都血流成河。”
“不,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乔邦尼攥紧了拳头,在脑海里翻阅着每一个细节。
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第一夜,他邀请孤零零的康贝瑞拉跳舞:“王子殿下,我是来自河谷王国的异乡人,可以邀请我跳第一支舞吗?”
第三夜,被囚禁的康贝瑞拉说,红发国王征服河谷的野心,被错综复杂的地形挫败,后来为了帮助康贝瑞拉逃跑,他在地牢里画下通往河谷之国的地图:“你一定要记好了。”
昨夜,黑发男人爱怜地抚上金发“少女”的脸庞:“我曾经千百次回味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想着怎样才能待在你身边更久一点,你是自由的风,是奔涌的溪流,无论我如何努力攥紧拳头,也无法留下一分一毫。”
“如果,他其实是为了找我呢?”乔邦尼的心中充满了酸楚,征服了整个大陆的国王不会知道,他要找的人来自五百年后。
“乔邦尼,你想改变历史吗?”三姐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今晚会进入哪一段过去?”
“我有一种预感,这些日子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和诅咒息息相连。”乔邦尼并没有证据,他只是觉得,每次他见到的康贝瑞拉都特别痛苦,让人无法放手。
“过去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三姐还在试图劝说:“你听说过祖父悖论吗?假如有一个全能的魔法师破解了时间的秘密,狂妄的魔法师穿越到过去,杀死了还在襁褓里的祖父,他的父亲因此不会诞生,他自己也不可能存在,那么是谁杀了祖父呢? ”
“那我所经历的夜晚又算什么?”乔邦尼感到迷惘。
“你这靠不住的家伙,算了,你把匕首给我!”
“?”乔邦尼依言解下匕首,还没来得及发问,乌鸦的鸣叫声打断了这场对话。
“候补新娘,你在和谁说话?”秃顶乌鸦扑腾着翅膀问到,巡视四周,似乎想在空气中找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