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好吧:电话里忘了问,租金我是存到卡里之后转给你么?
发完后他往上划了几下,对话框里没几条消息,大多都是重复的转账收款记录,偶尔夹杂着几条语音。但凡改个备注,或许都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对母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瞿期刚上初中没两年,柳昭就从怀宁这个小城市去了沿海的南方发展,后来她的公司也建立在那边。
打定主意要走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大城市机会多,无论是教育、生活还是什么别的资源,都是怀宁的很多倍。
但瞿期还是没有跟着一起去,他想留在这个小巷深处的屋子里。不是因为他不懂事,而是懂事得太早。
柳昭拗不过他,索性请了个保姆,这一待就是六七年。
瞿期还记得她走的那天阳光很好,好到照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以及那个小他几岁、身形比豆丁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无比温馨的一家人。
而他们也的确是一家人。
他把思绪从久远前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发出去的消息还是没回。
以前常听人们说,距离隔得越远,想说的话就越多,但这个定律在某些人某些事上行不通。
柳昭是个商人,忙起来连回消息的时间都很少,起初瞿期还会给她打视频,颇有兴致地分享学校发生的趣事。
后来柳昭说忙、不得已匆匆挂断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拨过去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对话框拉到顶都没几条真正的聊天内容。
等到他变得寡言少语时,柳昭却又开始经常把“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别憋在心里”这类话挂在嘴边,仿佛说了真的有用似的。
大人总是如此。
瞿期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但如果说出来真的有用,那在这件事情上,他刚才的回答就不会只是一个“嗯”。
他早就预料到了答案,柳昭除了会说“克服克服”之外,他想不出第二种结果。
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
一拳捶到棉花上的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到墙上,至少能有清晰的痛感。
等了几分钟,对面确实没有要回消息的意思,瞿期索性把手机倒扣着,拿出复习题,耳机一戴开始刷题。
之前断掉的音乐开始自动播放,听过了上千遍的欢快音调在耳边响起。
「……
Do you ever get a little bit tired of life
(你是否厌倦过生活呢)
Like you're not really happy but you don't wanna die
(就是你感觉并不开心,但却也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
歌曲循环播放着,瞿期做题时却没来由地烦躁,他耐着性子熬到凌晨,终于把剩下的题做完,抬手把耳机一摘,洗漱完吃药然后立马睡觉。
躺在床上的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冒出个念头,自己其实对关系户这类人没什么特殊的观感,褒也好贬也罢,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这种现象就是会存在。
他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只要别人动用的关系没有影响到他,那他无论在私底下还是表面上,都不会称对方为关系户。
但现在卧室对面那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转进一中尖子班,到底是真的随机还是动用了关系与他无关,至少住进来这件事影响到他了。
但事成定局又无可奈何,于是他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在心里给人脑门上敲了个章,章面写着三个大字:关系户。
过几秒又添了点字:没礼貌的关系户。
敲完后终于心满意足偏头睡去。
*
第二天一早,瞿期起床时看到对面卧室门关着,再往外一望,应知寒恰好打开院门走出去。
雪已经停了,他收回视线又缩进卧室里。
暖气烘了一夜,嗓子渴得要冒烟,喝水的时候顺便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柳昭早晨五点多才回过来两条语音。
“什么租金?我没说要收他租金啊?他自己给你的?”
“他要给的话你就收着当生活费吧,不用转我了。”
听完这两条短短的语音,瞿期倒是握着手机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他以为柳昭口中的“顺水人情”,是指把那个空房间租出去按市面价格,又或是低于市面的价格来算,省得应知寒再单独找房子,租金也能便宜不少。
可眼前告诉他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方本可以免费住进来,却又规规矩矩地按照租房那样,一次性给了押一付三的钱。
并且以他昨晚捏到的厚度来看,这笔钱放到市面也能算偏上的价格。
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者说,他出手都这么阔绰了,想必家里也很有钱,直接在学校外的居民楼租一间不是更好么,又何必大费周章跟别人“合租”?
大清早就考虑这种事实在太占脑容量,瞿期晃了晃脑子,试图把这个疑问摇出去:“算了,不收白不收。”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好了。
收拾好东西后,他拎着书包准备出门,路过书桌时,目光又扫过那只信封。
不知是睡完一觉,还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瞿期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还是耿耿于怀,但昨晚那股火气好像也降了不少。
果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心道,绝不是因为对方给的太多。
他把书包单肩背上,低垂着目光走出卧室,还在心里大度地把那个章的内容又改了改。
于是这个词的前缀就变成了:还算会做人的关系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