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常年没什么生面孔,再加上放学时间和作息不同,小姑娘很久没见到瞿期了,等他们闹完进屋,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瞿期明显看到应知寒肩背放松下来,他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松了一口气”,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上的示例图。
他憋笑憋得有点难受,就听应知寒幽幽地问:“玩得挺开心是么?”
短短几个字里的幽怨十分明显,就连脸色也像是吃了碗馊了三天的大白菜。
瞿期终于忍不住了,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应知寒换好鞋,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一副无语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瞥完就转身朝楼上走去。
瞿期趿拉着拖鞋追上去,在他身侧一边走一边偏着头说:“别生气了,下次不闹你了好吧?”
他嘴上说着别生气,但语气却很像把人逗哭之后,还弯腰低头问一句“真哭啦?”
俗称不知悔改。
见应知寒不回答,他又说:“哎我这不也是带你融入一下邻里生活嘛,毕竟你还要在这儿住七八个月呢,你说是吧?”
听听,什么叫冠冕堂皇。
“嗯。”应知寒说,“你把瘸子的拐杖撤了,也可以说你在帮他做康复训练。”
“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瞿期忍俊不禁了一下,反问道,“那你是瘸子么?”
应知寒没回答。
瞿期又问:“你拄拐杖么?”
应知寒还是不回答。
这人更加无法无天了:“你需要做康复训练么?”
应知寒气笑了,站定转过身说:“没完了你。”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得寸进尺的人,准确来说也不叫得寸进尺,就好像上了天宫的孙悟空,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不是弹弹这人官帽上的乌纱翅,就是把那人盘中的仙桃拿来啃两口。遇事不决立马道歉,让你骂也不知道往哪骂。
怪不得每个科任老师都被他气过,现在看来,没被气过的才不正常。
把人逗得无话可说,瞿期脚步往后一挪,心满意足地溜回了卧室。
傍晚时分,阿姨准时上来敲响了门,让他们俩下楼吃晚饭。
瞿期打开房门,对面的人也恰好从卧室走出来,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从应知寒住过来之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在这边吃晚饭。
他往楼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跟你外婆一起回家?平常周末不都回家吃饭么?”
“她今天有点事。”应知寒说,“再加上嫌我来回太麻烦。”
“所以就把你撵过来了?”瞿期开玩笑说。
“差不多吧。”
不知想到什么,瞿期听到这话后忽然敛起笑,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餐桌前才若无其事地开口:“不过你要是每周都去云屏大道确实还挺远的,懒得去就在这儿吃呗,反正你给了那么厚一沓钱呢,一日三餐都够了。”
应知寒轻抬了一下薄薄的眼皮,片刻后“嗯”了一声。
或许是忙了一天确实消耗太大,也可能餐桌上有人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不知不觉间,瞿期今晚吃的都比之前多了些。
然而享受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等回到卧室,就不得不面临周末作业还一字未动的现状。
他开了台灯,又把整个房间的灯关了,然后坐到书桌前双腿一盘,整个房间只有这里小小一团是明亮的,看起来颇有种挑灯夜战的氛围。
把那几门量不多并且简单的科目做完,瞿期又拿出了这次的月考试卷开始订正。一些有摘录意义的,他订正之后摘抄到了错题本上,另外那些就直接写在试卷上。
不得不说,成绩好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错的题不多,订正一整张试卷也要不了多久。
这一套流程下来,几个科目的卷子都差不多弄完了,唯独还剩物理卷最后一题的最后一小问,他来回算了三四遍也没算出来。
如果说完全没头绪也就算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跟正确答案始终对不上。
出于学霸对正确答案的求知若渴,他越是算不出来就越心急,越心急就越钻牛角尖,来来回回算了几次都是同样的错误答案,活像鬼打墙。
本来瞿期还打算周一去问景凌,现在看来,不把这道题磕出来,他今晚应该不会睡觉了。
又跟这道题打了半个小时架,瞿期扔下笔,整个人往后一靠,绝望地仰头望着天花板。
望了几分钟,他眼睛一动,倏地坐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某个对话框开始打字。
-醒醒好吧:睡了没?
他咬着嘴皮,几秒后就看对话框顶端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Y:没
-Y:怎么?
回想从小到大以来,几乎都是别人来找他问问题,他即便有不会的,也是直接去问老师。这么一下子让他向别人问问题,没来由地还有点不习惯,如同触及陌生环境而产生的胆怯心理。
瞿期纠结了半天,又干巴巴打下几个字。
-醒醒好吧:忽然想起来,我是不是还有本杂志在你那
-醒醒好吧:你看完了吗?我现在有点想看
-Y:?
-Y:你这个点发消息就为了要看杂志?
-醒醒好吧:昂
-Y:……
这个省略号发完就没了后文,大概是不想理他。瞿期看着对话框,懊恼地咬了一下舌尖,甚至有点想锯手。
“我想问一道题”这几个字很难打吗?也不见得啊。
他这么盯着对话框发神的时候,手机又“嗡”了一声,底部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Y:开门
应知寒站在门外,捏着杂志的手垂在腿边,表情看起来有点冻人,大概是过于无语。
他把书递过来,问:“没别的事了?”
“应该没了。”瞿期说。
“什么叫‘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