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您就错怪我们王爷,我们王爷这个聘礼面上看虽只是符合规制,但实际上用心甚深。”他指着外头院里铺得满满当当的聘礼道:“常言道:‘道贵乎朴、物疵于妄’,你看我们这个抬,都是王爷请府里面的能工巧匠专门打的,用的都不是寻常板材,用的都是彻料做,您再仔细瞧那聘饼,这上百斤的聘饼,那也都不是外头采买的,而是王府里头的厨子用上白飞面精心制的,揉擀如碗大,尝起来松美异常 ,待言侯把这饼发给京中亲友,必定盛赞。”
言侯爷道:“我言府在京中无甚亲友。”
“这层王爷也虑到了,”秦霈忠话题一转:“故而这饼还有一点,便是入油脂用冷水调成再熯之,故而耐贮,哦,对了,还有天气,王爷也考虑到了天气,这种做法,即便现在入夏,就是走到了洛城,这聘饼也仍有滋味,分给洛城亲友,即使远隔千里,也如同得京中之喜。”
“呵,”言侯笑了,“你们王爷把你挖出来干这个,可见有识人之明。什么都让你们王爷虑着了,这个天底下别人没虑着的事儿,我看今日在秦司卫嘴里,都可得虑着了。”
言子邑躲在后面听着,手背压在嘴边上,怕自己笑出声来。这个秦司卫她真的是领教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没亮点也能提出亮点,试问这种人才放在哪一朝不得平步青云呢,他这个校事处司卫应该级别到不了国家安全部部长,至多比照国安部反间谍情报局局长,这个位置真是有些屈才,能力没有全方位展现出来。
言淮似乎对于秦霈忠适才的言语很是受用,开言道:“校事处虽不大,但独掌一处,责任之重,秦司卫又怎可能是寻常池中之物?”
秦霈忠有被人逢迎之感,笑道:“听闻言家二公子现如今是副使了,凭二公子之才俊,正使也是早晚的事。就是可惜了言大公子,本朝崇习射,这么好的射术,便是我有些见识,也不得不叹服。说到这里,我们王爷请我做这个媒,一直叮嘱我,借此给诸位赔个不是,上回的事,是在下唐突了。”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朝众人拱手。
言侯道:“哪里,秦司卫言重了,小女得此良缘,还未重谢大媒,不敢当。”
这一言算是给下聘之事定局,众人皆一松泛,言淮接着他之前的话,道:
“秦司卫谬赞,我在礼部干些杂活,平日里也就安置安置采舆这些事,无非是取节、置书这些,无论正副使都一样,做惯了,今日你做,明日我做。不像秦大人,校事处的活还是有意思。”
“二公子干的都是得见天颜的大差事,对了,说到制书,这次王爷婚事定下比照的可是亲王的礼。”
二哥接着说:“嗯,是,礼部设采舆、教坊司设大乐,婚礼那日参亲王例,行卤簿大乐,仪仗、大乐前导、从仪德殿前始,至二门行出乐华门外,走直道,来言府迎亲。”
言子邑见到二哥脸上面泛红光,和秦霈忠两人聊出了“同在朝堂”的那种你们都不懂,只有我们懂的同调之感。专业词汇一组接着一组,你一个浪打过来,我一个浪又打过去,最后形成一浪高过一浪的态势。
秦霈忠听着“大乐”二字,眼里也亮了。
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进而有一些忘乎所以:
“说到仪德殿,我们王爷在殿上一见小姐,套一句《通鉴》里头的话,可谓是‘一见倾心’。”
听到这里言子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悄默声地退了出去。
言子邑本来觉得古人这个三书六礼前期工作得折腾一段时日,现在这么一听,居然像是安排得差不多了。心中泛起一阵紧张,倒不是紧张嫁人,而是紧张自己不懂。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般人,跑这里来也没有拒婚抗婚力挽狂澜的能力,也没有带着言府一家画图纸定方案杀掉皇帝改朝换代的计划,这么几年被领导安排惯了,渐渐失去了那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内在冲动,唯一感到紧张的是眼前将要面对一个自己可能完全没有处理过的局面。
连青莲都觉得时日近了,开始紧张起来,晚间做的事,基本都是畅想未来——
“小姐,你说我们到了王府,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言子邑瞧了她一眼,“我到了王府,不是我们。”
“小姐,你这是何意啊?”青莲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言子邑摸了她一把小脸,“同你开玩笑呢。”
“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青莲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说话,我让你说话的时候——”
言子邑想了想,
“算了,总之就是少说话。”
青莲忙点头:
“明白了小姐,你让我往东,我就不会往西。”
“这倒不至于,我没那么专*制。就是王府那个地方,你和我都没去过,你看看那天,那个王爷,吓人吧,看你一眼你都哆嗦成那样,我怕你说错话,他要把你拉出去打死,我没这个能力保护你,你明白吗?”
青莲很认真的思索着,“小姐,您说会吗?他们说王爷对您‘一见倾心’,既然如此,我觉得不会。”
哎——
言子邑像泄了气了皮球,双头抱头,手肘扣在木桌上:“请用你们的智慧想一想,这可能吗?”
“小姐,他们说迎亲会有宫里头的大乐。”青莲继续沉浸在她的畅想中。
看着青莲放光的双眼,这个眼神秦霈忠的目光里也闪过。
她着实不能理解。
说起音乐,她耳边滚起的的是她们那里迎亲车上咆哮着的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