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最后一个同伴倒下,寂静的冷宫中,只剩下了颤抖的他,与信步走来的小春。
“啪嗒、啪嗒。”脚步声响在杀手的耳边,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间的惊惶,他几乎在一瞬间丢下了所有的尊严,“扑通”一声对着小春跪了下来。
“我也是、也是受人之命!大人,你放过我吧大人!”他平生杀过多少人,当杀身之祸真的降临己身,他却保持不了半分从容。
剑锋抵在地面,小春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春俯视着他,嘴角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可那刺客竟在此时伸出手来,攥住了小春的衣角!
在方才的生死搏杀之中,都未沾染分毫鲜血的月白轻裘,却在此刻被那杀手印上了一个血淋淋的掌印!
小春瞳孔微微放大,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抓住他衣角的手。
阴影掩去了小春的神情,那杀手仰头,只看见小春抿起的嘴角。
“刺啦!”剑锋狠狠地划过脖颈,那杀手还未反应过来,他还满心以为小春会饶他一命,叫他回去报信......
喉骨被割断,血沫涌入鼻腔,他会在这几秒中挣扎得生不如死,而后死不瞑目。
“我本想放过你的。”小春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衣角上的血痕,“可你弄脏了她送给我的衣服。”
那杀手双目怒睁,他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之所以丧命,只是因为弄脏了一件衣裳。
一件小春珍而重之的衣裳。
“啪、啪、啪。”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一阵大笑从身后传来,十九不知何时出现在小春身后,笑着鼓掌道,“好精彩,好精彩!”
“你看热闹看了许久。”小春微微侧身,对着十九轻歪了歪头,“你也是来杀我的?”
“如今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十九笑得弯起了眼睛,“十九我啊甘拜小春的下风,为千户大人为奴为婢还来不及,怎么敢——”
“杀你呢?”轻轻吐出的、略带沙哑的气音拂过小春的耳廓,小春冷眼看着他:“你的人让我心情很不好,你若再不走,我便拿你祭剑。”
“怎么,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你怎么这般在意?”十九眯着眼睛看着小春,“哦,我明白了,又是一个你在意的人。”
“别让我找到他是谁。”十九轻笑道。
“你又能如何?”小春半抬着眼睛,扫了十九一眼。
“让他消失啊,消失得——唔!”十九闷哼一声,而小春手持长生剑,将剑锋深深刺入他的肩膀。
暗红的血液渗出,十九却干渴极了似的,盯着小春,喉结滚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小春盯着十九,他看了十九良久,忽然间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十九的脸。
极其轻贱的动作,却叫十九一瞬间绷紧了身躯,连喉头都压抑不住微喘出声。
“嗯......”
红晕晕开在十九的脸颊,像是耻辱,又像......情动。
“你贱不贱呐?”小春在十九耳边笑道,“都已经如你所愿,差点要了你的命了,还不够你回去交差吗?”
“没法儿啊,你这个样子......”十九舔了舔干渴破裂的嘴唇,眼珠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盯着小春瞧,“就算你现在要把我的心剖出来,我也愿意。”
他这般说,当真就抬手握紧了剑锋。剑锋刺入他的掌心,划出满掌的血痕,可十九不在意,他就这样牵引着小春的剑锋,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一瞬不移地望着小春,他喃喃低语:“来,剖出我的心来。”
絮语轻得如同蛊惑,十九红色的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他的瞳孔也由于光亮的原因而微微收缩,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一条在小春剑下蜿蜒游走、满身迷瘴的吐信毒蛇。
“来啊——”十九咯咯笑道,“将我的心剖出来,也叫你瞧一瞧......”
蛊惑的话语如同邪咒,小春有一瞬间几乎要沉沦在他的蛊惑中,他的手掌攥紧剑柄,青筋暴起,他差点就真的要将剑锋刺入十九的胸膛,剖出那一颗血淋淋的真心。
“当!”小春猛地摇了摇头,将长生剑掷到地面,他向后踉跄两步,微弯下身捡起剑。
直到他们之间有了一定的距离,小春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滴冷汗划过小春的额角,他微扯了扯嘴角骂道:“疯子。”
“过奖。”十九笑弯了腰,“我们,彼此彼此。”
鲜血不断地流淌,十九却在不停地笑,他笑弯了腰,甚至笑得蹲了下来,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臂的环抱之间。
小春不欲与他纠缠了。
十九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和他在一起,小春只觉得自己将要失控。
彻底的、眩晕的、沉沦到底的,失控。
脚步声远去,小春走了,只留下十九一个人在原地,聆听着耳边轰鸣的震动。
“砰——砰——砰——”
十九的手掌抚上胸膛,隔着一层脆弱的血肉与骨骼,十九感受着皮囊下灼热跳动的心脏。
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躲藏在双臂之中的面容。
他笑着,却又满脸泪痕,他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他笑得那样奇异,却又哭得那样古怪,他又悲又喜、非悲非喜,他真的像是疯了——
“噗嗤!”指节没入血肉,指尖似乎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十九却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满是红晕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个慰贴的笑来,“听到了,我听到了......”
他的心跳声。
“都怪你,小春,都怪你。”十九痴痴笑道,一行泪划落眼角,“你看这颗心,为你跳得那么厉害,都怪你......”
“没办法停下来啊......”十九呢喃道,“要么你陪我一起腐烂,要么,你就亲手把我的心挖出来吧,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