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俞连决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个凛然的弧度,陈寿整个人都被抛了出去,身躯重重撞击地面,骨头与石砖碰撞之间发出沉闷的碎裂声,陈寿还未反应过来,俞连决便已用膝盖压住了陈寿的脊背,用一只手制住了陈寿挣扎的双手!
陈寿就这样被一个“文弱”书生按着跪在地上,而俞连决的另一只手则持着那柄血光烁烁的利剑,抵在他的喉头!
所有人都为这演武台上的声响所吸引,太平军与幸存的城中百姓翘首以望,恰在此时,严钧也率着赶回来的太平军先锋入了永州城,将将来到演武台前。
“先生!”严钧看着俞连决那副戾气横生的模样,心头陡然一惊,他高呼道,“事情尚不分明,没有证据,陈寿不可滥杀!”
“证据?”俞连决抬起头来看向严钧,他手中的剑反而更深一分,嵌入了陈寿的咽喉。
血液喷涌而出,陈寿方才知道俞连决是真动了杀心,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脊梁滑过:“将军救我!他要杀我!”
“我给你证据,带仵作和尸体来!”俞连决吼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便有他的手下带着仵作和两具尸体而来。
且看那两具尸体,一具是据说被太平军打死的老陈,另一具则是被井水泡得肿胀的付涛尸首。
严钧看着付涛尸首的惨状,眉头不禁一皱,而那仵作则开口道:“回大人,这老陈生前是受过重击,可真正的死因却是中毒;而付统领所受的致命之伤不是刀伤,还是枪伤,银质刺枪的枪伤。”
银质刺枪,用这般武器的人很少,太平军中最善用刺枪的,也就是只有陈寿了。
“刺枪不止我一人用,仅凭一道伤口就能来污蔑我吗?”陈寿打死不承认,“我已说了付统领似在民愤之中,你们还要来血口喷人......”
“嘶——”一声倒吸,俞连决紧紧拽着陈寿的头发,逼着他扬起头来:“还不说实话是吗,那我替你说。”
“你二人对付涛怀恨已久,趁太平军主力离开之际,你等寻衅滋事,挑起太平军与百姓争端,只因付涛中途阻止了你们,所以你们尚未得手。待到夜深,你们便可以下毒叫那陈姓百姓中毒身亡,佯作被打死之状,彻底激起民愤,民众前来讨要说法,你们便污蔑他们是反贼刁民,你们不仅借机杀害了受伤的付涛,还将付涛的死因推给了这些百姓!”
俞连决越说越恨,他恨不得将陈寿千刀万剐:“在这个借口之下,你们要杀人灭口,便痛下杀手屠城,只留下半数胆战心惊的百姓,任由你们鱼肉搜刮!”
“我说得对不对,陈副统领?”
“胡言乱语!”他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可唯有一件事连陈寿也不知道。
什么下毒,那姓陈的不是被他们打死的吗?
若没有那姓陈的百姓的死,或许他们还没有这么快的动作......
“俞连决,你他娘的放狗屁!”熊宽想要冲上台去,却被严钧拦下。
“连决,你先放开陈寿!”严钧神色焦急地喊道。
他知道陈寿熊宽二人心术不正,可再奸恶,也不能在此刻就杀了他们......
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能杀、不能杀!
“听到了吗,严将军叫你放开我!”陈寿也吓红了眼睛,他再也没有先前风轻云淡的样子了,“你敢动我,俞连决,你敢动我吗?我手下五千人马,你杀了我,便是亲手葬送了太平军!!!”
所有人都叫吵嚷,都在叫俞连决松手,叫他停下,可俞连决却更加握紧了剑柄。
他谁的话也没听,他看着陈寿从胜券在握到慌不择言,他将剑锋深深刺入陈寿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敢。”
“刺啦!”刀锋挥划,如泉喷涌而出的血液被时间拉长、放慢,严钧看着那飞溅的血珠腾空而起,掠过刺眼的日光、飞越过仰首的士兵与百姓,穿过受惊的马群,最终落在了自己左脸的刺青之上。
“嗬......嗬......”血沫上涌,尖锐而痛苦的窒息使陈寿挣扎得扭曲,俞连决站起身来,他俯视着陈寿那双到死都不可置信的双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俞连决的身上,他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来,擦拭着自己溅上鲜血的面具。
鲜血被推开、干涸,暗沉的血痕凝固在已有了微小裂缝的面具之上,怎么也擦不干净。
像是不可挽回的荒诞局势。
这般的景象,不要说普通的士兵与百姓了,就连严钧也愣在原地,就连熊宽这样的极恶之徒也不禁倒退一步。
而俞连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血泊之中,他又用剑割下了陈寿的头颅,将那肮脏的头颅提在自己的手中,扔到了台下熊宽的面前。
“军中自相残杀,纵火屠城,鱼肉百姓,陈寿罪无可赦。”俞连决轻声宣判着陈寿的罪行,“现已,斩立决。”
“若有重蹈其覆辙者——”俞连决的眼珠微转,最终紧紧盯住了颤抖的熊宽,“以此为鉴。”
“啪嗒。”陈寿的头颅触碰到了熊宽的脚尖,终于停止了翻滚,熊宽低头凝视着那裹满了血液与尘埃的头颅,肝胆俱裂。
一阵恶寒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像看厉鬼一样看着台上的俞连决。
弄脏了。俞连决想,这些恶徒把他的道,弄脏了。
而面具上的血再也洗刷不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坚守仁道的儒生俞连决,竟也是个彻头彻尾的——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