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董岭张开怀抱,呼吸着四面八方的校园气息,任由秋风穿透发缝指尖,掀起衣角。
“呐,沈榆,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温董岭指了指篮球场,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笑得开心。
“那会儿你总是拉着林情来篮球场花痴,一来二去我都眼熟你了,每次都花痴的毫不遮掩,你也真是……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有天你再过来篮球场,眼神儿一对上,诶,你猜怎么着?你居然直接拉上我去打群架了哈哈哈哈……”
没有沈榆的回应,温董岭像是在唱独角戏,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唱得乐呵,笑得欢畅。
似乎与阔别多年的朋友再次回到记忆里的校园,他有说不完的话。
“林情是谁?”沈榆一直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
温董岭坏坏一笑,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林情要是知道你把她忘了,你可就惨咯!”
沈榆眸色闪了闪,没有说话。
温董岭摆摆手:“别担心,问题不大。”
至于他为什么要带沈榆来这里——
“你不是说我们不认识吗?你的记忆里也没有我们的存在……”
“我猜,你肯定是生病了。”
“我总要带你来亲眼看看。”
温董岭喊着她,“走啊,跟上我!”
沈榆看着他爽朗的笑容,眼中却依然没什么情绪的变化,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温董岭也不气馁,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一路,半点不见口渴的模样。
路过一面大红色的玻璃墙,沈榆慢下了脚步,眼睛凝在了一个男孩子的脸上,眼神里禁不住溢出几丝惊讶。
“这个是……”
骆、矜、暮。
沈榆的眼睛从底下的名字上扫过。
照片上是很稚嫩的脸庞。
不,也说不上稚嫩。
只能说是个看起来年龄比一般人更小些的初中生模样。
最普通的方框眼镜遮住了些许眼底的光,木讷的少年绷着嘴角,嘴角下的小红痣在抿起的唇线边若隐若现,眼神里的紧张要溢出照片来。
像是面对镜头和他人的目光时,便失去了做出表情的能力。
整张照片光线又暗,看起来有些压抑。
引起沈榆注意的,是那和池暮很相似的五官,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沈榆真的如温董岭说得那般,曾经是这里的学生,在这个校园里生活……
会不会,池暮的原型便是这张脸——
这张不知何时印在脑海中的脸?
温董岭见她关注,话也就多了起来。
“这个是优秀毕业生,现在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呢!”
温董岭指了指其他几个,顺带介绍了一番,眼里像是落进了星星,满是崇拜。
优秀毕业生,那大概和池暮是没什么关系了。
沈榆又看了几眼那照片,对“骆衿暮”生出了些微妙的好奇——来得突然,看似莫名其妙。
沈榆的注意力总是很难长时间地集中在一件事物上,难得能看一张照片看上这么久,久到温董岭的大嗓门再次响起,才拉回了沈榆即将飘远的思绪。
“只是有些人现在还活跃在公众面前,或者一直与学校保持有联系,自然也就有新的照片不断更新。”
“而有的人低调,自然也就一直是初中档案里那张证件照片了,真是可惜,怎么会有人不想换下自己的丑照呢……”
温董岭嘀嘀咕咕,想也想不通。
不过他也并没有认真看沈榆目光所凝视的那张照片,而是紧接着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指尖按在了一张照片上——
轻按在了一个温柔的女孩子的脸颊旁。
“这个,林情!”
沈榆被他的兴奋所感染,好奇地看过去。
那是一张极其温柔的脸庞,眉毛颜色很淡,瞳孔是浅褐色的,即使隔着照片也散发着柔和的善意,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
“林……情……”
沈榆呢喃着陌生的名字,脑海里回放着方才温董岭的故事,尽力去代入自己和照片中女孩儿的脸。
太阳穴处又开始跳痛,甚至隐隐有朝着深处放射的感觉。
像是常规的记忆碰到了异物,着急地启动了“免疫排斥”。
温董岭的手指动了动,似乎焦急又担忧地想要扶住她,却又按捺住了自己的动作。
手指在手机上按动了几下,又飞快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沈榆,你没事儿吧?”
沈榆忍着习以为常的痛苦,紧紧地盯着照片上那张微笑的脸庞。
盯着盯着……居然从那抹温柔的微笑中看出了忧色。
照片中的女孩,眉间萦绕着一股愁,似乎这才是那温柔下的底色。
“当然有事儿。”
沈榆的心尖莫名泛起了酸楚。
怎么会没事儿。
她的头好痛,哪里都不对劲儿。
脑袋里的记忆像是和情绪控制系统分了家,各干各的。
“你忍一忍。”
温董岭的表情也很难看,像是忍着愤怒,不知道朝向谁发泄的愤怒。
看她难受的模样,不忍却又无法干涉。
他想起了那个人跟自己讲的话——
沈榆错误的记忆刚刚被人加固过,这些温和的刺激对于那些长久注射进去的药物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但他还是想试试。
万一呢?
万一她想起来了呢?
他们的青春故事不该被那场悲伤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啊。
温董岭的目光飘向了身后,与手上拎着条红外套缓缓走来的身影对上了视线。
沈榆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被风带到自己耳边。
“沈榆。”
沈榆一顿,很快转过头去。
白色的针织衫勾勒着纤瘦的骨架,红色的外套挂在小臂上,身形单薄,站在风中,看起来一刮就要倒了。
她的脸上是沈榆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是刚刚见过的。
照片上的主人公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带着沈榆所形容的……以忧伤为底色的微笑。
像是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臆想,轻飘飘的身影突然朝着沈榆冲了过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沈榆颈边的衣领,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沈榆。”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