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没了动作。
他很少有这样安静看着沈榆的时候,专注的目光隐在黑暗中,即使只有指尖碰着指尖,他也觉得安心。
突然,沈榆的手指动了。
在黑暗中,抓住了骆矜暮的食指和中指,像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迷糊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池暮……到了吗……”
骆矜暮“嗖”得一下收回了手,“到了,下车吧。”
车门一碰,声控灯再次亮起。
沈榆家里的灯都是这样,暖黄色的,不亮,却温馨得紧。
“等我一下,你又没钥匙。”沈榆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骆矜暮于是慢了下来,走在她身边,“你到了就早点回去休息。”
沈榆刚刚打开了门,脚步一停,侧头问他:“你要走?”
“嗯。”骆矜暮推开了门,是让她快点回去的意思。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沈榆抓住了他的袖子,抓得很紧,像是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跑掉一样。
“进去说。”沈榆扯了扯他的袖子。
骆矜暮站定在门口,“我就在这儿说吧,听完以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喜欢我。”
“?”
沈榆不太明白他在别扭什么,是她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喜欢就是喜欢了?这要怎么做决定?
“新闻里报道的死亡人数并没有错。”骆矜暮看着她说道。
“这个我知道。”沈榆依然没有放开他的衣袖,眉眼间还有些对他这种不清不白的态度的不满和急切。
“沈邱没有死,死的是我的父亲,骆林国。”
“沈家有点儿灰色产业,我的父亲跟他们签了卖身契,也靠这个赚了很多脏钱,这些脏钱里,就有沈邱的一份。”
骆矜暮察觉到袖子上的手指松了一松,嗓子发紧,还是要继续说着:“是他拉沈邱入局,引诱他赌博,让他成了瘾。”
“后来沈邱越来越痴迷,正中他意。”
“沈邱家底赔光,和你的母亲吵架,矛盾就此爆发。”
沈榆松开了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把我的父亲当可以掏心窝子的兄弟,经常来喝酒,两人围在一起什么都能抱怨。”
“不过那时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父亲找到了挚友,也幻想过他会不会因此放弃这条不归路。”
“可是他没有。”
“我的父亲做得决绝,按照他们该有的程序去追债,哪怕是沈邱从其他地方贷款,也要将这边还上,否则……”
“沈邱当时是算好了的。不仅是你,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有骆林国,都要死在那场看似意外的大火里。”
“恰好我的父亲去追债,又恰好沈邱算好了一切,所以就那样发生了。”
骆矜暮说着,声音里满是厌弃,对自己的,对父亲的,对沈邱的,复杂至极。
“你不知道的是,那场大火,我也在。”
“我想阻止他,他和你的母亲发生了争吵,我守在你的房间门口,害怕你被吵醒,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火势是从厨房蔓延出来的,紧闭的门突然一下爆裂开来,隐约的烟雾味道一瞬间浓得呛人,他推开了我。”
骆矜暮把手心摊开在她的面前,像是小猫朝着主人敞开了软乎乎的肚皮,将最脆弱的部分袒露在她面前。
“当时跌坐在地上时,按在了爆裂开的碎片上,烧伤的。”
“小说里面,这是池暮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可是现实中,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榆盯着他,他却已经不敢看沈榆的眼睛。
“后来呢?”沈榆声音很轻。
“后来,他去撞门,地下室的大门是铁疙瘩,门被锁得太死,撞不开。他就破开了你房间的门。”
“人都是自私的,他急切地寻找逃生的方法,将你的妈妈甩在了身后。她是个行动不便的孕妇……”
一阵窒息传来,逼迫着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沈榆眼里泪光闪烁,“所以……我看到了那场噩梦——她被活活烧死了,对吗?”
“你要冲过去,骆林国拦着你,让我们从你房间的窗口爬出去。”
“那种情况下不该哭的,你被骆林国臭骂了一顿,最终还是被烟雾呛得昏迷过去。”
“那个窗口太小,太狭窄,以他的身形是出不来的。他让我立马去报警,找人救他,哪怕他成了一个残疾。他托举着我,让我从那个窗口爬了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
“他选择用同样的方法把你从窗口推了出来。我抓着他的手,看他只到了肩膀,就卡死在一个小小的窗口。”
他不停地喊救命,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童年,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骆矜暮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就是我不敢说的故事,沈榆。”
骆矜暮看着她松开自己的衣袖以后垂在身侧的手指,告诉她——
“……剩下的,交给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