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血痂颜色是近乎于黑的暗红色,从他的脖子上一路蜿蜒下去,没入他的领口,像一条凝结着苦难的河。
齐娅拉戴上手套,拿起棉球,轻轻擦拭着创口周围,将血痂仔仔细细地清理干净。
她的动作很轻柔,特别注意着不去触碰他的创口,将血痂清理完毕之后,她检查了一下男人的伤势。
他的身上只有脖颈一处伤口,血液凝固后,留在脖子上的只有两处大约红豆大小的洞。齐娅拉消毒之后用绷带将他的脖子缠绕起来,包扎时,男人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齐娅拉的动作,像是警惕。
处理完毕,齐娅拉关上医疗箱。她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加上了一些盐和糖,又找出了家里的消炎药,按照成人的用量数出几粒,将水和消炎药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是水和药。”齐娅拉让自己露出笑容,轻言细语道,“你出了很多血,我给你准备了盐糖水,可以补充一□□内的液体容量。旁边的药是用来防止感染的,你看……”
当着男人的面,她掰出几粒和床头柜上数目相同的药,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甚至没有喝水送服。
胶囊卡在她的食管里,鼓胀着阻塞,极其缓慢地被引力向下拽。齐娅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依旧微笑着,完美地戴着她的人格面具:“请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我就在门外,今天都不会离开。”
男人稍点了一下头,他看起来已经相当疲惫了,眼皮缓慢地向下坠。
齐娅拉近乎无声地离开了房间,在关上门后,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血迹从大门一路蜿蜒向卧室门,齐娅拉走向卫生间,她拿出抹布,打了盆水,脑海中已经迅速开始生成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收拾卫生,根据斯内普的伤势情况去购置相应的药品,给他买生活用品和衣服,给导师再请一天假,联系自己学医的高中同学和朋友咨询治疗方法……
要做的事情很多,齐娅拉感觉自己稍稍亢奋了起来。她蹲在地上,用力地去擦地板缝隙里的血痕,心里却奇异地平静。
这种平静已经许久未有了,焦虑的燥热退去,那种时刻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也不复存在,齐娅拉突然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那是她还是一个正常人的时候,她还能为了生活里最简单的小事微笑,就像现在一样。
她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有价值。
她不允许自己再去怀疑男人的身份,他必须是斯内普,他只能是斯内普。
但是斯内普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呢?
纳吉尼的毒素是否还会对他有影响?他能活下来吗?
她真的可以挽留他的性命吗?
她是否……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平静只是短暂的,新的问题再度涌现,齐娅拉发现自己依旧无法逃离悲观的追索。她擦拭地板的动作越发卖力,就像是要擦掉自己的想法似的,越是想逃避那些恐怖的设想,那些极端的想象片段就越发积极地闪回。
“咚”
齐娅拉跪趴在地板上,她的额头几乎抵着地面,整个世界被压缩得只有眼前这一方小小的木质地板。地板与地板间的缝隙中,几滴暗红血迹顽固地存留着,齐娅拉目光发直地盯着那串污渍,身体僵直,什么也做不了。
要是她救不了斯内普……
要是斯内普在她眼前死去……
要是……要是她真的……亲手害死了……
绝望十分荒诞地冲刷着她的心,齐娅拉动弹不得。她艰难地威逼着自己,几乎在内心开始辱骂了:不要屈服于精神障碍!这是病态的,她是得病了才会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是这种会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而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人!
但越是对抗,齐娅拉越是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此时心理状态的癫狂。
她还能过上寻常的生活吗?
她还能满足父母的期待吗?
她还能帮助斯内普吗?
泪水无声地滴落,从她的鼻尖坠向地板,再渗入缝隙,覆盖在那串血渍上。讽刺的是,哭泣反而成了齐娅拉活动的契机,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慢慢地爬了起来,端着已经脏污的水返回卫生间。她倒掉污水,将抹布扔进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后,借着水声的掩护,她开始干呕。
有东西卡在食管里的感觉依旧清晰,且恶心。齐娅拉为了让斯内普安心而吞下了胶囊,现在这几粒胶囊开始折磨她,嘲笑她的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