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面包，一碗热汤，还有一小块剩下的肉馅饼。斯内普把这些东西端给她的时候，内心也有些破罐子破摔。

好在小东西看起来完全没有挑拣的意思。她应该饿了很久，在闻到食物香气的时候就仰起了脸，双眼放光地看向他，以及他手中的盘子。

“吃吧。”斯内普说。

她不太像个流浪儿，因为她的仪态很好。即使是饿坏了，她也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并没有狼吞虎咽。

斯内普看了一会儿，确定可以让她一个人单独带着用餐之后，他回到了卧室，打算给小东西找一些洗澡后更换的衣物。

翻找后，斯内普有点挫败地发现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扔掉了，于是他只能找出几件自己现在的服装，用了“缩小咒”调整好大小，准备给她暂时穿一穿。

带着衣服回到客厅，斯内普发现客厅竟然空无一人。他的心骤然提起，在听到厨房传来水声后，立即大步来到了厨房。

小东西懵懵地回过头。她脚下踩着一只矮凳，手中是已经洗干净的餐盘。她将餐盘放到料理台上，有些笨拙地爬下矮凳，然后期待地抬头看向斯内普。即便手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她也并不介意，只是在衣摆上随意地擦了几下。

斯内普抿了一下嘴唇，他走到料理台前看了一眼餐盘，小东西就安静地等待他的检查结果。她洗得很干净，从花费的极短时间上来看，显然也很熟练。斯内普不受控制地在脑中拼凑出她的过往，然后再一次在心中感受到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

“你不必做这些的。”斯内普说，“跟我来。”

小东西抱着矮凳想要跟上，斯内普看她一眼，吩咐：“不用带着那个，放下。”

她马上乖乖放下，比斯莱特林的学生都更听话。

他们来到二楼的浴室。斯内普把怀中的衣服放到破旧的矮柜上，指指淋浴喷头，教她：“这是热水。”

小东西用力点头。

“掰这个可以调节水温。”

她继续用力点头。

“要是遇到问题，就出来叫我。”

点头。

“不要只是点头。”斯内普有些怀疑，按照教授的习惯，他命令道，“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小东西干咽了一口唾沫。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斯内普的眼睛，又立即移开眼神，盯着他腰部的褶皱，慢慢地，清晰地重复：“这是热水，用水龙头调节水温，出现问题就去叫你。”

小东西的言语也并没有问题。她讲话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总是慢慢的，说话的时候似乎是边说边想，每个单词的发音都非常清楚，只是有一些口音，他暂时想不到这是哪里的口音。

斯内普盯住她的眼睛，问：“我叫什么名字？”

小东西轻微地有些颤抖，她缓慢地抬起头，在触到斯内普的目光后，轻轻地说：“西弗勒斯·斯内普。”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东西轻微地抿起嘴唇。她沉默了一会儿，斯内普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

终于，她吐出一段清楚的音节：

“齐娅拉。”

没有姓氏，只是齐娅拉。

斯内普离开了浴室，水声很快响起，齐娅拉开始洗澡了。他收拾出一个房间，调整好温度，就开始给邓布利多写信，报告他今天遇到一个在蜘蛛尾巷流浪的小女巫的情况。

水声停了，斯内普侧耳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浴室门开了，小小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传来，又在他的房门前停下。

斯内普转回头，就看见穿着松垮衬衫和拖地长裤的齐娅拉局促地在门口望着自己。

衣服有点大。斯内普想，然后挥手示意齐娅拉走过来。

她提着裤腿，小心翼翼地向前，然后在斯内普面前一步远的距离停下。

斯内普伸出手，揪起她的衣领，比量起衣服的大小。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斯内普的衬衫，尽管已经调整过，但这毕竟不是比着尺寸做的。他用魔杖点点衬衫，看着它一点一点继续缩小，直至贴合她小小的身体。

齐娅拉的头发没有完全擦干，依旧湿漉漉的，冒着潮湿的水汽。斯内普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她和斯内普的脑袋勉强齐平，余光里，斯内普发现她一直在盯着他，牢牢的，几乎没有眨眼睛。

当衣服和裤子的大小全部调整完毕后，斯内普站起来，示意：“跟我来。”

齐娅拉立刻跟上，没有任何疑问。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突然这么有耐心，直到把齐娅拉送到收拾出来的新房间，他还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为什么要随便地捡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回家？

难道就是因为那一点荒谬的“同情”吗？

同情是无法抵消责任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自认为自己也绝不是一个善良到同情心泛滥的人。他光是托举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又怎么能负担起一个这么幼小的孩子？

“你今晚在这里先住一晚上。我已经联系了邓……能管事的人，很快会有人把你带到新家去。”

斯内普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床边的齐娅拉，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间，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撞了上来，撞到了他的腿上。

齐娅拉又抱住了他，小小的一个，猫崽子一样的小家伙，用又短又脆弱的双臂，紧紧环绕住他的腰，好像抱住了唯一的希望。

就像是流浪猫，在被投喂过一次之后，就直接认定了那个给予了仅有善意的那个人。

“不要把我送走，求你了，我不想……我不想去别人家里……”

她的声音很稚嫩，依旧是有些奇怪的口音，这句话却说得连贯急切。

斯内普浑身僵硬，他想把她甩开，却怎么也无法伸手做出什么强硬的动作。

“别这样。”他低声说，语气不自觉地变得轻缓，“这里不适合你。你该去更好的家庭生活。”

“你就是最好的。”齐娅拉抬起头，双眼周围又泛起一圈红晕，哽咽着，却无比坚定地重复，“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斯内普的手无处安放。

最终，他把手掌放到了齐娅拉的头顶，匆忙地按了按，像是抚摸。

像是抚摸多年前的自己。

“去睡吧。”斯内普轻声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齐娅拉将会拥有一处温暖的栖身之所，得到热乎的足以饱腹的食物，而斯内普，他给自己带回来一个沉重的责任。

这份责任会将他和齐娅拉推向何方，他并不知晓。但至少现在，斯内普确信，齐娅拉对着他露出了今天以来他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湿漉漉的，有些皱巴巴的，真切的笑容。

有了这个，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