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迟春雪不自觉落下泪,却是笑了起来,重复着,“没有关系,为了璃月,为了……帝君。”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凝光一点点亲手建立的群玉阁,终究没有等到它笼罩七国的那一日,就被她亲手摧毁了。
“轰——”
小山般的阁楼,本身就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携着无上之威,自数千米高空坠落!
海面炸响!掀起近百米的水幕!魔神被砸落至海底,硬生生在海平面上造出一个庞大的空洞,漩涡汹涌,被海水缓缓填满,直至风平浪静,天朗气清。
迟春雪和荧、派蒙被那位降魔大圣捞在怀里,这位曾帮她消除魔神残渣的仙人面容秀气染血,仍是少年模样,眼神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动作却十分轻柔,跳下来的时候鸟一样轻盈不带片尘,让怀中人不受丝毫颠簸。
她看着海浪落幕,潮水褪去,在璃月百姓的哭泣和欢呼声里,终于放松精神,任凭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迟春雪不知道自己这次睡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很沉,床铺柔软温暖,睡得很舒服,令人想要长眠不醒。
“糟糕……热度……退不下去……”
“身体到……极限……元素力枯竭……”
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帝君幻化成人形,长袍曳地,生着龙角、龙尾、龙鳞,只是脸像笼罩在迷雾中,叫人难以看清。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知为何,身体和精神一瞬间感觉轻松许多,仿佛回到了未出生时,泡在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安心。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璃月港的未来有你们守护,我走的很放心 。”
迟春雪仰起头看他,眼泪止不住地流,开心、激动、悲伤、痛苦……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终却只是对他露出笑容,“是,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守护好璃月的。”
即使您不在。
即使,您不在……
“无需为我悲伤,带着璃月向前走吧,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看着璃月的未来。”
迟春雪从梦中哭醒,眼泪不停落下,脸上却挂着笑,看上去格外古怪。
“阿雪!”
听见熟悉的声音,迟春雪下意识露出笑容,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抱住。
她想要开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一瞬间脑子完全空白——
濡湿的液体顺着长发渗透到后颈,即使完全将脸遮住,对方也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凝光哭起来是完全没有动静的,没有哽咽,没有抽泣,满室寂静里,只有几乎要将她嵌进胸膛的力道,能够证明这不是又一场梦境。
这真的是……姐姐?
在今天之前,迟春雪从未见过对方软弱的一面,记忆里的凝光无比强大,无比坚定,即使再大的困难,她也永远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姿态。
局势于指掌间翻覆,生杀予夺皆在一念。
坊间传言:“动念间,河山气吞;人尽知,天权为尊。”
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迟春雪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双手环住凝光的腰,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却完全搞不清楚姐姐今日失态的缘由。
难道我这次……睡了很久?
她歪着头,有点茫然地和凝光贴贴,“姐姐,你怎么了?是担心我的身体吗?我挺好的,现在感觉特别轻松!”
凝光愣住。
凝光瞳孔地震。
凝光倒抽一口冷气——
“来人啊!叫大夫!快叫大夫!”
一番兵荒马乱地检查之后,在大夫怀疑人生的表情中,双方鸡同鸭讲沟通了好半天,迟春雪才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不能怪凝光大惊小怪。
毕竟不管是谁,头一天得知妹妹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辈子,第二天就看到人清醒过来,说“我觉得现在身体很好很轻松”……迟春雪扪心自问,换成自己,八成也觉得是回光返照。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无所谓啦~
“我梦见帝君了!”
即使几番打岔,此刻她依旧兴奋欢喜,没注意到凝光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的眼神,心神沉浸在方才的梦里,虔诚而笃定:“一定是帝君遗留的魂灵将我从梦中唤醒的!”
这毕竟是有神之地,是与神同行数千年的璃月,在过去,从梦中得到仙人或神明的启示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所以迟春雪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自己身体一夕好转的事实。
完全不奇怪,但凡涉及帝君,一切事情都变得非常合理呢!
她将梦中帝君所言转述给凝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与亲人分享喜悦。
凝光含笑注视着她,没有告诉迟春雪,其实自己也梦见了帝君——她梦里的帝君与迟春雪梦中不同,对方固然也表达了期许之意,但同时也告知了“死亡”的真相。
帝君对手中的权柄毫无留恋,对接手的人而言,却是一种沉重的压力和责任。
凝光因此兴奋不已,同时也解读出对方话语中的微妙警告——我还在注视着璃月,所以拥有权利的同时,绝不可肆意妄为。
此刻两人的梦境比较起来,在承担起身上的重任时,她多少也会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失落……
凝光曾对旅行者说,迟春雪视帝君如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或者说,帝君本就是璃月所有人的君父,如君亦如父。
她这样想着,在妹妹的兴奋劲儿过去,笑着笑着突然嚎啕大哭的时候,温柔地将人抱住。
凝光明白,直到在梦中见到帝君的那一刻,迟春雪才终于接受了对方逝世的事实,但同时,她也知道帝君从未从璃月离开——璃月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段过去的光阴,所有过往的历史,都会将他铭记。
他永远留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