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宋疏遥就出门了,宋世群正和宋既安在前厅议事,抬眼就看见宋疏遥带着小蝶鬼鬼祟祟往外跑。
宋世群蹙眉:“她又干什么去?”
宋既安翻着卷宗的手一停,若无其事道:“应该是找谢家那位郎君吧。”
宋世群心火翻腾,甚至都懒得问是哪位郎君。
早年,宋世群的夫人林韵身体不济,生下宋既安后还一直想要个女儿,上天垂怜,她又生下了宋疏遥,为了生这个孩子,差点拼尽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宋疏遥一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那阵子宋世群浑浑噩噩,日日求神拜佛,心想着只要宋疏遥能好起来,日后什么都应她。
他对这个女儿没有什么要求,只求她平安顺遂,三年前她刚满十五,跟着林韵参加宫宴,皇帝李岳川一眼就相中了宋疏遥,想把她指婚给太子李恒,宋世群以女儿年纪尚小搪塞过去,也就是那一年,宋疏遥染上了贪恋美色的毛病,到处看美人,旁人都以为宋世群会怒发冲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简直让他如释重负,果然,宋疏遥风评一坏,李岳川也不再提赐婚之事了。
他不想让宋疏遥卷进皇家争斗这个旋涡,因此,也从来没有约束过她的放纵不羁,只要宋疏遥不谋逆叛乱,宋世群便能一辈子护着她。
刑部这两天忙得连轴转,根本不用担心谢字卿不在,宋疏遥坐上马车,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想到什么便写上什么,这书册她一向不离手,以便随时记录灵感。
谢字卿的确忙得不可开交,从贤王遇刺那天开始就没怎么合过眼,此刻他坐在值房的大案前,单手扶额,闭目养神,拇指不断按压着太阳穴,胳膊下是一摞厚厚的证词和报告,房门忽然响了,谢字卿没打算起身,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果然,刑部尚书穆浩然走了进来,见谢字卿一动不动也不生气,走到大案前先笑起来:“字卿啊,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头绪?”
“啊,穆尚书,失礼,”谢字卿这才睁眼起身,好像刚发现他一般,“不敢没头绪,上面命咱们五日破案,今日都第四日了。”
穆浩然是谢字卿的顶头上司,今年才五十七,就屡屡有致仕的打算,这两年刑部的活不好干,皇帝李岳川年迈,说不好听的驾崩也就在这几年了,太子和贤王不死不休,一桩案子可能就得落马十几个京官,京官的案子难办,牵扯甚广,什么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各个都动不得,时不时就得三司会审,没完没了。
好在谢字卿来了,这人简直就是上天派来刑部解救他穆浩然的神仙,年轻有为,踏实肯干,背靠谢氏,再难缠的人犯在谢字卿手中,他都有办法治上一治,不仅皇上喜欢他,穆浩然更是喜欢他。
自此,穆浩然就不怎么管事了,反正有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如此一来,他也算过了两年好日子。
不过这次的案子又棘手了,穆浩然虽然不管事,可也知道这次牵扯了两位皇子,上达天听,李岳川下了圣旨,让刑部五日破案,这事搁谁也办不了,不论查出来是太子弑兄还是贤王嫁祸,都关乎天子的脸面,怎么着都没法上报。
谢字卿对着大案旁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穆浩然顺势就坐下了:“字卿啊,我不多坐,你这定好了就结案吧,你有分寸,不必请示我了。”
“穆尚书,下官区区刑部侍郎能定什么事儿,”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上的纸张,“尚书大人只见这些白纸黑字,却不知这几十页纸背后牵扯的可是咱们刑部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这么大的事,下官一人可承担不起。”
他盯着穆浩然的眼睛,目光直白且凌厉,穆浩然咳了一声,自知自己逃不过此劫了,谢字卿说得对,他们现在已经上了一条贼船,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要是不能一起把船稳住,宫里的浪头一打,所有人都得被掀翻。
于是穆浩然难得地恢复了耳聪目明,拿起桌上的证词翻看,这些证词他其实已经暗中看过,心中有数,却还是装模作样看了半晌,对谢字卿道:“字卿,那就说说现在的情状如何?”
谢字卿心中冷笑,穆浩然是千年的老狐狸,跟他说话,累,便问他:“穆尚书是真心想跟下官风雨同舟吧?我视大人为恩师,大人若也视字卿为自己人,还得跟字卿推心置腹才行。”
谢字卿的眼睛太亮了,看得穆浩然心虚,心虚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些勇气,让他觉得这事还没到死局。
“那是自然,”他拍了拍谢字卿的手,“证词我看过,幕后主使不像太子。”
他能这么说就算开诚布公了,谢字卿露出点满意的笑意来,给穆浩然倒了一杯热水:“尚书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也这样想,最近的确有‘废太子,立新君’的传言,可传言不是今日才有,太子早不动手,偏偏赶在谣言传得最凶的风口浪尖上,不合常理,即便太子急躁,可太子詹士裴文清,司空大人张然平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手,断然不会不加阻拦。”
“有理,”穆浩然没碰那水,把杯盏放在一边,抑扬顿挫道,“但这只是理论,事实呢,都查到什么,你我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