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宋疏遥清醒了不少,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先问道:“今日才初五,苏大人就返京了,怎的不在家中多待两日。”
苏忱答话时不疾不徐,可他总是有一种魅力,让人能在他的松弛中看出认真来,他轻笑道:“在下新官上任,朝中事多,不能偷闲,便先来了。”
“苏大人兢兢业业,”宋疏遥一边夸赞,一边解释道:“赶巧今日醉酒正好被大人遇到,真是抱歉,我平时不是这样。”
虽然这解释苍白无力,可苏忱依旧很配合地点头笑道:“我知道,可宋娘子这样没什么不好。”
宋疏遥微微一笑,他是宋世群的下属,自然不能说她不好,不过他谈笑间满是真诚,不论说什么,都让人感觉是真的。
“我没吓着你吧?”宋疏遥小心翼翼问道。
苏忱摇了摇头,笑意吟吟地回忆道:“宋娘子说想要跳舞。”
宋疏遥心中一凝:“我没跳吧?”
“跳了,”苏忱的目光沉静如水,落日残照,映在雪上,也映在他的眼中,“宋娘子跳的是‘离别吟’。”
宋疏遥一怔,想问的重点立即改变:“你知道这个?”
“嗯,”苏忱应道,“‘离别吟’不讲离别,而是各自天涯,再见无期的两人再得相聚,彼时时过境迁,心境已变,相见不如不见,真是这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悲哀了。”
宋疏遥心中一震,这首曲子作于二百年前,并不出名,鲜为人知。
二百年后,今时月犹是旧时月,宋疏遥却以为再也寻不到知音,直到遇见眼前人。
“听闻蜀州苏氏一门极擅音律,苏大人会弹这曲子吗?”
苏忱莞尔:“今日没带琴,以笛相奏赠以宋娘子吧。”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管竹笛,竹料上乘,漆质温润,古朴典雅,他将竹笛送到唇边,修长的十指轻舒,笛声缓缓流淌,如泣如诉,宛转悠扬。
宋疏遥的心沉沉浮浮,怅然若失,险些跟随着笛声热泪盈眶,静默地听了许久,直到一曲终了,她才恍然回神:“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听闻大人此曲,疏遥今日又得一知己。”
苏忱笑道:“幸甚之至。”
宋疏遥道:“改日空闲,一定和苏大人喝杯酒。”
苏忱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好,若宋娘子改日有兴致,可送信至玄武大街苏宅,无论风雨,在下定应邀而来。”
宋疏遥的眼中神采奕奕,郑重的点头应下,又道:“既然是朋友,叫我疏遥便好。”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宋疏遥不经意地偏头一看,那背影竟然很像谢字卿。
没听说谢字卿要来相国府,可宋疏遥还是试探喊道:“谢字卿?”
那人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宋疏遥这下确定了,一定是他,越喊越不停,正是谢字卿的一贯作风。
宋疏遥暗想,奇了怪了,也没惹他,好像又生气了似的。
苏忱看了眼谢字卿,善解人意道:“不必送了,疏遥去忙自己的事吧,告辞。”
“无妨,”宋疏遥道,“我也没事,再送你一段路。”
将苏忱送走,宋疏遥又在书房门口转了一圈,她猜测谢字卿应该在里面跟宋既安议事,想等他出来跟他说几句话。
可是说什么呢,直接问他喜不喜欢李婉?这个时机不对,万一结果不尽如人意,她自己难受不说,谢字卿也有负担,大过年的,谁都不痛快。
她赶紧否定了这个想法,趁着谢字卿还没出来,迅速地离开了这块危险的禁地。
光禄三十六年正月的休沐持续到上元节,正月十六恢复上朝,正月十五那日,宋疏遥再次见到了谢字卿。
这次相见是进宫领赏,还是因为给贤王护驾那事,年前宫里往相国府送了不少金银珠宝,这次进宫李岳川又赐了个封号:清源郡君,旁人称呼时便称为清源君。
以往除了公主和宗室女外,甚少有闺阁女子得到封号,宋疏遥也自问自己那点护驾之功微不足道,很明显,李岳川不仅要封赏她,还有要她谨言慎行的意思。
宋疏遥正感慨着皇家水深,迎面谢字卿和谢平也领旨谢恩从大殿里出来,谢字卿的神色看不出好坏,谢平倒是喜笑颜开的。
“谢侍郎,谢员外。”宋疏遥整理下衣衫,停下了,等着他们走过来。
谢字卿这次没办法装作听不见,走到她面前不冷不热招呼道:“宋娘子。”
谢平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了,相处一场好像越来越生分了,赶紧缓解气氛“哈哈”两声,爽朗道:“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清源君了?”
“别,还是叫我疏遥吧。”宋疏遥连连摇头,看向谢字卿,笑得春光灿烂的,像是在林间吃草的小鹿,一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