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开始,李岳川很少召他,他除了见过三次巡察御史之外,就没见过别的京官。
御史过来是彻查军饷去处的,军中的账目做得好,明面上没纰漏,更重要的是鲲鹏军的军饷有一大半都是孝敬给太子李恒的,有太子运作,就算再多的御史过来,他也不慌。
可上面到底是冷落了他,泽州军营静得像一潭死水,沈清正心中郁结,想着总得找个办法打破僵局,恰在此时,他的上司泽州大都督吕绩不请自来了。
吕绩不仅管泽州,手下还有三个州,今日能到军营来实在难得,沈清正拨出五百两银子设下酒席,在军中宴请吕绩吃酒,又封了五百两黄金的红封等着宴后孝敬吕绩。
酒过三巡,沈清正手下的副将钱裕忽然离席,不一会回来了,在他耳边小声耳语,沈清正听了面色肃然,凝重道:“哪来的细作?”
钱裕神色一敛,煞有介事道:“还没审,但确定是细作,我那手下一个叫刘辅的,已经将细作带回军营,正待大将军审问呢。”
闻言,沈清正的心中顿时风起云涌,若是寻常时刻,军中抓住细作也不算什么捅破天的大事,可这次巧就巧在时机太好了,他正愁无功可立,也想找个由头见李岳川一面,机会就这么活生生地送上门了。
“啊,”沈清正长舒口气,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吕绩,咳了一声,抱拳道,“吕都督……”
不等他说话,吕绩已看出了他想离席的意图,一挥手道:“请便吧。”
沈清正一离席,脚下就像生了一阵风,携着钱裕到了暗处,沈清正蹙眉问道:“还没审怎么确定是细作,万一弄错了呢?”
钱裕一挥手,刘辅便从一旁闪了过来,他拜了一下沈清正,胸有成竹道:“大将军放心,那个叫谢字卿的已承认自己是细作,还说有话要当面对大将军说。”
“谢字卿?耳熟,”沈清正眉心一凛,想了片刻对钱裕道,“你去查查,这个人是不是有案底,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钱裕领命退下,刘辅凑到沈清正身边,眸中泛光,沉声问:“沈将军,可要将这两个细作带到大都督面前,当面审问?”
沈清正有些不安,吕绩一向看他不顺眼,这次太子前脚禁足东宫,他后脚就来了泽州军营,没准就是找他清算的,此时若是真能立功还好,若是出了差错可就凶险了。
刘辅看出了他的摇摆,问道:“将军若是怕这两个细作到了大都督面前乱说话,那属下就先割了他们俩的舌头,让他们永远说不出话来。”
“蠢货,那你为何不去大街上随便抓两个人来,”沈清正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心中一横,恶狠狠道:“喂毒药吧,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疏遥和谢字卿下了马车就被推进囚房,刚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囚房的大门又开了,刘辅大摇大摆走进来,从袖中摸出个小瓶,瓶身一倾,倒出几粒药丸,蹲在两人面前,凶狠地笑了笑:“这药叫血荷子,吃了三日后毒发,若无解药,痛不欲生,全身溃烂而死。”
宋疏遥没听过这种毒,在心中暗暗记下名字,以备写书时用。
刘辅不太满意宋疏遥的表情,他恶劣地掂了掂那把药丸,狞笑道:“不怕啊,那你先吃。”
他说着就粗暴地把手往宋疏遥的嘴唇上按,宋疏遥大惊失色,闭着嘴发出呜咽声,瞪大双眼直摇头,他的手指上都是兵器磨出的老茧,剐蹭的她生疼,片刻间她就流泪了。
“住手。”谢字卿眉心紧锁,冷冷道。
他的表情阴森可怖,好像在看一个死人,刘辅不禁背后一凉,囚房中的冷风瞬时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你跟谁说话,你他妈敢指挥我?”刘辅冷笑了几声,手中的动作倒是停下了,转而面向谢字卿,摸了摸手中的药,“乖乖吃了这药,一会到了上官面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三日后我给你解药,要不然今日就是你们俩的死期!”
“你这么想立功啊?”谢字卿玩味地看着他。
刘辅恼羞成怒,骂道:“老子没时间跟你磨叽,吃!”
谢字卿摇了摇头:“刘校尉,你兴许不认识谢字卿,可你应该认得谢远肃吧,太尉谢远肃,曾任泽州大都督,后任泽州节度使,你们现任大都督吕绩,正是谢太尉的学生。”
刘辅心中一凝。
“谢太尉是我父亲,”谢字卿继续道,“我乃东都谢氏,谢字卿。”
刘辅心中一炸。
手中的几颗药丸滴滴答答洒落在地,刘辅极力掩饰自己的惊异,仓惶道:“你说是就是啊?我还说老子是你爷爷?”
谢字卿冷笑:“刘校尉,是与不是,你心中自有定数,眼下你有三条路可走,第一,喂我服毒,得罪了我,稍后见了你们将军,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第二,杀了我,刘校尉,暗杀朝廷命官,不光是你,想想你的九族;第三,同我合作,我能保你的命。”
刘辅的脚麻了,血液直冲面门,那一瞬间,无数炸响声回荡在他耳边,风是血腥味的,谢字卿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不敢信谢字卿是镇国公家的独子,他不敢信,也不敢不信,心中的一根弦崩断了,扑通一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