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玉眼中的惊色还来不及散去,忽然再次听见一声布料撕裂之声,身子跟着往下一坠。
“啊——”沐玉惊呼一声,紧急关头,再也顾不得叫什么大将军,伸手大喊:“救命!快!快拉我一把!”
凌越之见横穿在陌刀上的衣裳几近断裂,脚尖一勾,将身旁带绳的水桶丢入井中。
从天而降一个木桶,好巧不巧正中沐玉的脑袋,砸得她晕头转向,当即破口大骂:“那个王八蛋落井下石啊!”
谩骂声还未歇,脖子忽然被木桶上的绳索紧紧勒住,沐玉顿时噤了声,脸涨得通红,在几近晕厥之际,被人狠狠拽至了井外。
“咚”的一声,沐玉硬生生摔在地上,险些啃了一口泥,她立马解开脖子上的绳索,大口喘着气,身前忽然风声大起,一道黑影直直扑来!
“啊——”沐玉惊魂未定,小口大张,赶紧用手相挡。
“黑鹫,住手!”
黑隼闻及此声,当即撤回了利爪,盘旋一圈,轻巧落至凌越之的肩上。
“你可还好?”凌越之抬步上前,垂眼看向那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人。
沐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见他肩上立着那只凶神恶煞的黑隼,吓得连退数步,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它!它!它要吃了我!”
凌越之见此一幕,微微一愣,不禁后退一步,“它,不吃人。”
不吃人?沐玉眉头一拧,眉眼间浮上一层怒意,敢情啄得不是你,方才它拿嘴使劲啄我,难不成是在给我挠痒痒?
“你为何在此处?”陆河升赶了过来。
沐玉揉了揉脖子上的红痕,转头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伙房派我来打水,没想到一来就碰见这只隼。”话到一半,她瞧向一旁的凌越之,眼圈说红就红,“将军的隼好生厉害,将我啄得千疮百孔,逼得我只能跳井保命,小的命贱,得罪了大将军,昨日已好好思过,小的以后会在伙房好好当差,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小的。”
陆河升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只觉这人不识好歹,出声喝道:“大胆!竟敢对将军如此说话!”
沐玉闻声一抖,故意将脖子上的红痕漏了出来,“小的岂敢,蝼蚁尚且偷生,小的只是想安安稳稳多活些日子罢了。”
陆河升瞪目,“你!你这书生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将军心善,将你......”
“河升!”凌越之冷声打断。
“将军......”陆河升闻声望去,十分不解。
凌越之看向沐玉,神情淡然,“你回去吧!”
沐玉闻言,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小心窥了他一眼,低声道:“小的告退。”
一旁的陆河升皱着眉,一脸的不悦。
沐玉转身往回走,揉了揉被隼啄伤的后肩,手触及之处空空荡荡,不知何时衣物竟破了一个大洞!
这么一个大洞,眼下才发现,岂不是早被人看光了,沐玉心惊不已,赶紧用手捂住后背,仓皇而走。
凌越之瞧着沐玉仓皇的背影,瞥见了背后的那抹白色,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当瞧见那白中带血时,唇角不由得一抿,抬手敲了敲黑隼的脑袋,“下次不许再如此吓人了。”
黑隼不满地哼哧一声,振翅飞走了。
“将军,为何不让那小子明白您的用心良苦,平白让他记恨您?”陆河升沉声道。
凌越之捡起井边的陌刀,见刀尖上还带着一块碎布,微微一愣,抬手将碎布丢下,淡淡道:“无关紧要之人,无需多说。”
——
日头渐渐高升,伙房内越发忙碌起来,人人皆脚不着地。
赵权掀起腰上的围兜擦了把脸上的汗,接着端起桌上的茶碗喝水,一抬眼,忽然瞧见正从门口走进来的沐玉。
见她两手空空,一身狼狈,赵权皱眉道:“打个水去这么久,还空着手回来,你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沐玉脚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糟了!一时惊慌,竟把这事给忘了。
“我......我去打水,不巧碰上将军的隼,被它啄了一顿,衣服破了,还摔了一跤。”沐玉将方才所遇之事如实道来,刻意隐瞒了遇见凌越之的事,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罢了。
赵权闻言,惊愣了一瞬,浓眉忽又一竖,“少来!怕不是你故意偷懒,才胡诌出来的谎话吧!”
见人不信,沐玉故作叹气,双手一摊,“既然您不相信,大可以同我前去问问那边巡逻的守卫。”
赵权撇起嘴哼了一声,“这马上就到午时了,我才没那么多的闲工夫陪你瞎扯,给我听着!这院内里里外外的水缸,哪怕少了一瓢水未满,今日你就别想休息!”
见如此,沐玉也不再多言,跟这种眼长在头顶上的人再说下去,也是多费口舌罢了,还是省点力气去打水吧。
日光晃人眼,不知不觉已至午时,伙房内嘈杂不堪,外面更是人群拥挤,全是前来填饱肚子的将士。
“快点,饿死了!”
“慢点来,都排好队!”
“今日吃的什么呀?”
“还能是啥呀!除了炊饼馒头,就是菜粥窝窝头,哪里还见过什么旁的。”
“嘀嗒,嘀嗒——”一滴接着一滴的水珠掉落在沙土中,很快又被热气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玉瞧了眼天上的日头,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不自觉加快脚步朝伙房走去,身上的水桶也跟着一晃一荡,蜿蜒出一道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