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的林枝净从进屋开始就只站在门口,不肯在入里面一步,只站在那儿抱着双臂看着几个徒弟干活,不时还要插两句嘴。
“空尘,桌子下面扫漏了。”
“亓元,灯盏擦擦,积了好多灰。”
“阿嵬,那儿还有蛛网。”
林枝净拿出桃花扇给自己扇风:“说的我都渴了,也没个水喝。”
空尘和亓元在家里都是仆人成群,在苍山上也有仙童伺候,从小到大做过的苦力活儿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此刻干活儿干的也颇为费力,倒是江嵬,麻溜的很,三两下干完自己手上的活,又帮着空尘亓元把他们的也干了,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深夜。
室外阴风怒号,室内烛光摇曳。
“这里点灯没事吧!”江嵬迟疑地问。
“点着吧。”林枝净在他旁边坐下。几个徒弟围坐在桌子前,林枝净曲着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启唇道,“忘川生人不可入,明天我和阿嵬使用离魂之术先下去看看,川海浩淼,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你们两个就就在这里看着我们的肉身。”
空尘担忧地说:“师尊,要不也带我下去吧,多一个人总能找的快些,留五师弟在这里足够了。”
蜡烛突然发出“噼啪”的声响,江嵬浓密的睫毛倏地一颤,听见林枝净摇头拒绝说:“不行,离魂驿中多是觊觎活人肉身的恶鬼,以防万一还是你们两个留下来稳妥些,左右不是一日之功,慢慢来就是。”
“可是……七师弟肉体凡胎,我怕他受不了忘川水的腐蚀,一开始倒也没什么,就是时间一久……”
“有我在,没事儿。”林枝净起身走到收好的通铺前,寻着角落对他们说,“你们该休息的休息,我出去一下。”说完盘腿坐下,不过转瞬,人已进入游魂之境,一道白光自他身体中飞出,穿过屋舍消失不见。
“师弟,上榻休息一会儿吧。”亓元起身时拍着江嵬的肩膀道。
江嵬“哦”了声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为何,今夜他格外沉默,方才林枝净说话时他也是一言不发,好像自从踏入忘川地界,他就有些不对劲。
空尘以为他在为明天的事担心,安慰道:“师弟不要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嵬闻言抬头冲空尘笑了笑:“谢谢大师兄。”他偏头有对亓元说,“还有你,五师兄。”
三人相视而笑,空尘灭了灯道:“好了,大家都休息吧。”
江嵬爬到林枝净旁边躺下,左手边是两个师兄,可能在家也是规矩甚多,睡觉都睡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儿声响,右手边的林枝净端正地盘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猜测师兄们应该是睡着了,寂寂无声的黑暗中,江嵬的视觉听觉都被无限放大。他能听见两个师兄绵长的呼吸声,能听见窗外狂风怒号的声音。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他能看见屋子的轮廓,两个师兄的身形,甚至自己旁边林枝净衣服上的纹路都能看清。
江嵬觉得这又是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过目不忘的优点而臆想出来的,因为林枝净今天穿的这叫鸦青色长裳自己给他洗过几次,因此记得也正常,而非实力过人,记忆非凡。
他睡不着,脑袋里时刻胡乱浮现出各个前因不搭后果的片段。有林枝净第一次找到他请他吃的那碗阳春面;有兽林幽潭之下他御剑而来,灵光照亮了整个潭底;还有幽都城的地宫中,混元厄魔阵中那神力大开,四方臣服的苍山神君。
他开始有些迷糊了,江嵬梦见自己和林枝净走在往苍山下面去的石阶上,最后来到了一个篱笆院外,那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原来他真的不是一个人。
画面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转变,江嵬陡然想起来那日罗水镇外城隍庙中自己所中的浮生一梦,梦中情景江嵬至今不敢细想,可现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思绪疯狂远飘。
低沉的气息仿佛就在耳畔,细碎的喘息让他浑身颤栗,江嵬终于从噩梦中挣扎醒来,他翻身坐起,顶着满头细密的汗无声的大口喘气,手心也浸满了汗,他耷拉着眼皮看了旁边两个熟睡的师兄一眼,好在并没有把人吵醒。
他收回目光,慢慢回过神来,身体逐渐呈现出一种僵直的状态,江嵬无声地吞了口唾液,目光再也控制不住地向另一边转移。
他还没回来!
江嵬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原处,身体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挪动着,将他与林枝净有几寸远的距离拉近了些。他几乎不用看,就能回想起梦中那只手是怎么攀着自己,又是怎么紧攥身|下的薄被的,甚至连手背用力时暴起的青筋都清楚地刻画在他脑子里。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尽管身处黑暗中,江嵬依旧觉得自己能将这张无双的容色看的真真切切,他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背后已经浸湿,额前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