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有告诉陆邵,润竹还活着。
我不希望陆邵以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因为我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希望陆邵好好看看我的真面目。
装了这么久,我已然累了。
疲惫至极,精疲力尽。
陆邵既然想看,那便让他看。
陆邵既然想听,那便让他听。
好好看看在世人眼中,我江知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好好听听在旁人口中,我的恶毒事迹传的有多深、多广。
当年光风霁月的江家嫡子早就已经死了,陆邵从前喜欢的那个人,消失殆尽了,在这世上留下的就是人人喊打的宦奴,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陆邵到底在期待什么,我只能隐晦告诉他,我回应不了他的那些期待。
①①
陆邵在我面前,终于有了几分君王的模样。
所以我终于想起来,
陆邵是君,我是臣;
陆邵是主,我是奴。
丘元保我是一定要杀的,我与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至于要如何杀,自然是计杀。
老狐狸想要用京江造司案拉我下马,却被我反将一军,以计中计将他拉下马——走私军火这个案子,自前朝开始,早就牵连甚广,连我也不能例外,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当初踏入陷阱之时,想的本也就是与那老狐狸玉石俱焚。
只要杀了他,我大仇得报,这世间于我,想必已然没有什么牵挂,活在这肮脏的世间,已经让我疲惫至极。
我那时,没有想到我会遇到陆邵。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能够让我将支离破碎的自己交付于他。
①②
——然后任由,他将我摔的粉身碎骨。
在朝堂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跪在这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传来的刺痛感似乎已麻木,我缓缓抬头,视线穿过冰冷的空气,最终定格在高高在上的君王身上。
只见君王盛怒。
全然无半丝柔情。
令人心生寒意,只剩下君王那压抑不住的怒意,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看来我和陆邵之间的嫌隙,并不是一点点苦肉计就能弥补的。
我们之间,或许已经回天乏力了。
他早已不信我了。
他早就已经怀疑我了。
怀疑就是这世上最会潜藏的恶意,不经意间便深深植根。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不满,也会被无限放大,信任如同脆弱的琉璃,轻轻一触便碎落一地。
我甚至不知道,陆邵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我们之间,竟是这般结局。
可悲,可笑,可叹。
陆邵下令。
将我押入诏狱。
诏狱,罪人关押之所。
在陆邵眼里,我竟已然是个板上钉钉的罪人了。
御前侍卫一左一右,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山岳,将我紧紧夹在中间。我踉跄着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疼痛与屈辱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窒息。
我死死地凝望着陆邵,仿佛要将他冷漠无情的面容,永远的烙在我的心里。
在被侍卫架离的时候,我很轻很轻的,朝着陆邵笑了一下。
半是自嘲,半是讽他。
当日救我者,如今杀我者。
诏狱的大门在我眼前缓缓开启,那里面,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是无数冤魂的低语与哀嚎。
我被粗暴地推入诏狱,铁门轰然关闭,将我与外界的光明与希望彻底隔绝。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以及命运对我最后的嘲笑。
所以,我终于顿悟了,人若是渴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也只能是求而不得,倒失所有。
得如此结局,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