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小河蜿蜒穿过临水村的中间,村庄因而得名。
比起木棉村,临水村人烟更盛,应当有几十户人家,村路上时时能见到浣衣的女子和打水放牛的少年。
陆惊澜并不清楚阿珠外祖家具体方位,只好一边走一边打听,没过多久就打听到了一户民居前。
陆惊澜和虞影刚一靠近院子,看门狗便吠叫起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与阿珠爹年纪相差不大,根据陆惊澜的了解,应当是阿珠的舅舅。
“你是谁?”阿珠舅舅不认识陆惊澜,神情之中显得有些警惕。
陆惊澜温和一笑,“我是木棉村的人,姓陆,从前我娘和阿珠娘关系很好。”
阿珠舅舅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的模样。
不怪他不相信,实在因为陆惊澜穿着打扮与通身气度根本不像是乡野之人,要说是富家少爷还有几分可信。
这时,阿珠舅舅身后走出一名佝偻的老妪,“大勇,是谁啊?”
“他说是木棉村的人,认识阿珠。”阿珠舅舅对老妪解释,“娘,你认识他吗?”
老妪睁着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陆惊澜一番,表情从疑惑渐渐变得清明,“哦,是你,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几回,长大了,变了太多,差点就认不出了,快进来吧。”
老妪一边迎客,一边教训自家儿子,“叫客人站在院子里说话像什么,还不快去烧壶水泡茶?”
阿珠舅舅没有怨言,赶紧烧水去。
阿珠外婆把两人带到烧得正旺的火盆旁边请他们坐下,村里人在冬天都是靠火盆取暖的。
坐下之后,阿珠外婆想起什么,长叹一口气,“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阿珠和她娘都已经没了。”
陆惊澜和虞影对视一眼,慢慢将木棉村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妪,包括夜哭鬼,以及阿珠爹上吊身亡的事。
阿珠外婆越听越心惊,眼睛瞪大,额头上的皱纹显得异常深陷。
“什么!大成怎么这么想不开……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阿珠外婆不断摇头叹息。
陆惊澜说:“阿珠一家的死颇为蹊跷,我们想过来问问您,是否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珠外婆眉头皱起,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有些事,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芬儿,就是阿珠她娘,在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和我提过,说阿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县城的富户陈老爷家。”
“陈老爷都快六十的人了……比阿珠他爹都大了十几岁。”阿珠外婆现在提起还是不赞成,“虽说是富贵人家,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可却是给人做小,后半辈子就要关在宅院里边出不来,更不是啥光彩的事。我能看出芬儿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陈老爷。”
“只是我们小老百姓无钱无势的,陈老爷却是咱们附近几个村子的大东家,咱们都是租的他家的地,为他家在干活儿。他看上了阿珠,非要把人娶回去,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是后悔没有早点给阿珠定婚罢了……”
“这与阿珠的死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有点絮絮叨叨,虞影耐性不好,忍不住问。
阿珠外婆继续道:“坏就坏在阿珠长得太好,木棉村里不少小伙子喜欢她,还有个傻子从小就总爱缠着她。”
“阿珠婚事已定的消息传出去,脑子清醒的人都晓得放弃,偏偏那傻子……!”
说到这儿,阿珠外婆气得咬牙捶腿,“偏偏那傻子转不过弯来,只知道阿珠嫁了人就要搬去县城里住,竟然、竟然趁一个傍晚……把阿珠……拖走,关在自己的屋里,整整一夜……”
阿珠外婆说着说着眼含热泪,“一个姑娘家,经此一遭,名声全毁了。事情很快就叫陈老爷知道了,陈老爷生了大气,不愿再要阿珠。”
“后来我再听说阿珠和芬儿的消息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已经没了……”
阿珠舅舅过来的时候,阿珠外婆已经伤心到抹起了眼泪,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到老年,突然失去了女儿和外孙女,老太太的悲痛难以言喻。
阿珠舅舅不想让母亲太过伤怀,便委婉提出送客,虞影和陆惊澜只好离开。
离开前,他们问到了阿珠母女的生辰与死期。
看着手中清楚记载着四个时间的纸,虞影却陷入了沉默。
“现在要招魂吗?”陆惊澜问他。
虞影摇摇头,把纸收回了怀中,“事到如今,只是招魂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事实未清,依我看,木棉村发生的一切未必就是厉鬼作恶。”
拿到了招魂所需的信息,虞影本可把阿珠母女的魂魄招回,直接问清夜里在木棉村中哭泣的是不是她们就好。
但现在虞影却不想这么轻易就解决木棉村的问题了。
如果夜哭鬼真是阿珠母女,依照她俩生前所受的委屈,不过是在晚上哭两声,虽说吓得人不敢出门,可毕竟没真正害人,根本不必着急把她们收了,这都是木棉村村民应当承受的嘛。
“那你打算如何?”陆惊澜问。
“嗯……”虞影想了想,忽然笑起来,“阿珠爹还在那老道手里,他们一家三口既然想见面,我们就让他们团圆一场好了。”
陆惊澜微微一笑,也赞同虞影的想法,不过他还有一点不解,“可如果事实真如阿珠外婆所说,为何木棉村的所有人全都对阿珠的事讳莫如深?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虞影抱着手,哼笑,“孺子可教也,所以啊,阿珠外婆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真相,咱们还是得想办法从木棉村里下手。”
两人在临水村的村道上走着,日落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几乎要交缠在一起。
不远处的林中惊飞几只肥斑鸠。
陆惊澜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路边的一间民居。
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虞影停下脚步,“怎么了?”
顺着陆惊澜的视线看过去,虞影看见那户人家的院子里站着一名妇人正在喂鸡。
妇人穿着干净的长裙,与村里大多数已经出嫁的妇人不同,她头上簪花,显得颇有小姑娘的情态。
陆惊澜说:“那是我的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