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许叔叔?”
岑澍摇了摇头,“没事。”
他也是糊涂了,奶奶这几年身体不好,已经很多年没出过门了,没什么社交,最多也就是下楼晒晒太阳,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许叔叔他们一家呢?
但是却没想到,奶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许叔叔,我记得今天下午家里确实来过一个姓许的男人,不过当时你在店里,就我和你爸在家,我以为是你爸的朋友。”
岑澍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知道奶奶说的跟他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能试探性地问,“他找我爸做什么?”
“好像是借旧课本吧,我不清楚,也没问。”
岑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房间洗完澡,没睡觉,而是坐在书桌前,掏出了几张卷子,和几本一模一样的本子,上边统一写着“高中暑假·提优导练”几个大字。
他随手从抽屉笔筒里掏出一只黑色水性笔,摁动了一下,开始往本子上填答案,每换一本还特意换了一下字体。
这些暑假作业都是同学拜托岑澍,付费让他替写。
暑假作业对于大部分高中生用来提升成绩来说,其实是没有多大的用处的,反而还会加重负担。
总之距离假期结束越近,替写作业这行就越暴利。
新收过来的这几本书每本的收费从一开始的五十五元一本暴涨到现在的八十元一本。
特别是像有些变态的作业,被任课老师撕走了书末页处的答案,无法照抄,网上又搜不到什么答案的书,价格就会变得更贵。
绞尽脑汁写完半本,眼睛感觉有些干涩。
岑澍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阿澍,不要写太晚,累了就好好休息。”
是奶奶的声音。
岑澍微提高音量,应了声:“好——”
而后拍灭房间的大灯,点起台灯继续写。
一本写完,掏过来旁边一样的书,把答案copy过去。
所有写完已是深夜。
岑澍放下笔,准备伸手去关掉床头的台灯,却看到挂在台灯旁的那个晴天娃娃。
他手上的动作微停。
想起多年前,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捧着个晴天娃娃,把它递给他时的场景。
岑澍扬了扬唇,微微打开了窗户一些,带着水汽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他看到天空很黑,这场雨估计要很久很久才能停下来了。
把晴天娃娃拿起来,挂在窗户外的挂钩上。
他想,今天遇到的那个女生,也许就是她吧。
她现在在家过得好吗?还会不会和小时候一样,偷偷躲出家门口哭鼻子。
岑澍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十岁那年,她只在这里出现了短短半年,而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她了。
岑澍把晴天娃娃挂好,彻底熄灭了台灯,准备入睡。
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左腿每逢雨天就控制不住地刺疼,岑澍忍了很久,额角处都忍不住沁出几缕薄汗。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抽屉里找出一罐止痛药,摸黑下楼就着温水喝了下去。
今天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
这个晚上对于许昭青来说,也十分难捱。
许昭青也想不到,自己来到渝城的第一眼,就要面临这样的腥风血雨。
她从文具店里一回家,果然沈素洁就开始盘问她去买了什么东西,在确定她的购物袋子里面,单纯只有笔记本和水性笔之后,才放过她。
许昭青本来事情就此为止之后,沈素洁却依旧没有想要把她给放走的想法,只是说,“先等等,妈妈有事跟你说。”
说罢,拍了拍她旁边的沙发,“你过来坐。”
许昭青没坐她旁边,随手扯了张凳子,坐在沈素洁对面。
沈素洁缓缓开口说,“距离崇礼中学开学还有小半个月,为了能够跟上新学校的进度,我跟你爸一致决定,想要把你送进暑假辅导班,你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开始正式上课,你的想法怎么样。”
她的想法重要么?
这明明是通知的语气,就像之前上一秒通知她,说想要把她带走,下一秒就直接把她的行李丢上了车。
许昭青明确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她的“想”或者是“不想”都并不重要。
明明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但是还要特意跟她走一步商量的程序。
无非是骗她,更骗自己。突出他们是多么开明的父母,不仅努力为孩子深谋远虑,而且还充分尊重孩子的想法。
许昭青没说愿意,更没说不愿意。
已经能够预料到结果的事情,回不回答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明显沈素洁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盯着她,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在乡下的成绩怎么样,只知道在学校里排名不错,但是这儿跟云城乡下不一样……”
难免又是一通长篇大论。
许昭青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够知道沈素洁这是想跟她说些什么。
她听不下去,于是出声打断,“除了上补习班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
沈素洁秀眉微微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不爽。
因为自己说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这换成谁,心里都有点难受。就算对方是她的女儿,她也一样难以忍受。
心里没忍住又骂了一句。
她伯父伯母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教她的,才相处短短一小段时间,沈素洁发现自己这个大女儿的身上哪哪儿都是毛病。
因为毕竟许昭青不是沈素洁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所以对许昭青,她就少了很多包容和耐心,“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如果没其他事我就上楼睡觉了,”许昭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有时候怕沈素洁,可是在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依旧忍不住露出自己身上的刺,“至于其它的,您来做决定都行,我没意见。”
许昭青说完,捞过一旁的塑料袋“噔噔”地快速跑上楼。
心脏却跳得飞快。
有一种与权威对峙的爽感。
虽然说她依旧改变不了自己会被她们安排进各种辅导班的想法,但是起码刚才她让自己爽到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