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城已成了一座水城。
百姓都已经转移,只剩下了泄水。
官员们瞧着桓圳,神情复杂,似是觉得他身上有些变化,若是说有什么变化,倒也说不上来。
只有司马丞相看着桓圳浮上了一丝笑意,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高兴。
当年挥斥方遒的桓家郎,回来了!
不再将万事置身事外,而又重新回了朝堂之中。
白驹过隙。
他桓圳依旧有着桓家郎的气魄。
手挥。
污水滚滚奔涌,千里不回头。
滚滚逝水,匆匆年华。
雨过经年,桓圳依旧立于高巅。
房屋冲垮了一片,重建工作也被桓圳一力扛了起来。
多少世家子弟都憋着一口气,闷在心里谱着治难良策,誓要一战成名,得陛下青眼,光宗耀祖,而后青云路成,流芳万载。
桑姮可没有闲心去想这些事情,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不病他们住的破屋被冲走了,晨和也被抓去当了壮丁,找不到人了,没人会管一帮乞儿的死活。
不病他们住在破屋也不是长久之计,卫无尘早就告诉过她了,
眼下破屋被毁,只不过是将棘手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有人忙了一夜,有人酣睡香甜。
桑姮还未睁眼,就被帐外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
桑姮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翻了回来,猛然将身上的纸蔚掀开,睁眼一瞧,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清冷的晨光透过帐子的缝隙,照在帐内,清冷之中带着熠熠微光。
桑姮还以为是深夜,这下也没了脾气,她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三人,她们四个人头抵着头,醒来时桑姮和杨沅汐就在了中间。
桑姮看了看身上的纸蔚,拢了拢,后轻手轻脚地将纸蔚盖在了杨沅汐的身上,慢慢的弓身爬了起来,趴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的越过了身边的桑嫣,然后将黑色的纸蔚轻轻的给剩下的二人盖上。
桑姮出了帐子,刚伸了懒腰,斜眼瞧见了站的笔直的司马恪,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得他穿的崭新,还崭新的出奇。
桑姮忙收敛动作,略微僵硬的行了礼:“司马男君如何在?”四下看去。
司马恪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才是想来请教桑家大女君一个问题,只是.....”
话不必说尽,桑姮已经了然。
桑姮点了头“阿姊昨日累了,男君不妨先去忙。”
司马恪应了声,却还是不动,桑姮也不再管他,错身而过,丝毫没有注意到司马恪那双湿透了的靴子上面,沾了些清晨的霜。
他夜里睡不着,便坐在帐外的火堆旁,守了一夜。
篝火燃尽,他命人清了,从未离开半步。
那帐里面酣睡着的有令他倾心的女子,他得守好。
年少颠沛,仍如天山之花一般,令人不敢轻易亵渎,偷瞧一眼,都生怕令她的白蒙上尘埃。
知书达礼,胸中千秋却从不轻易外露,端庄隐忍,是为闺中典范。
在公孙先生的学堂里,司马恪就注意到她了。
言语淡若水,清冷有疏离,但在淡漠的外表之下,藏着的一颗温暖而又热烈的心。
他自愧不如。
苦思冥想了一夜,却在最后同裴修霁的一番谈话之中,豁然开朗。
他今日是来问一声,愿否?
若是不愿,他早早的通报父母亲友,一意孤行,怕是误了她一生的锦绣年华。
就算是死,他也想死个明白。
她父母尽失,若是汝平伯府欺她可怜无依,盲目的认下亲事,非她所愿,他百死难辞。
他给予了桑嫣最大的尊重。
她自己的人生,理应握在自己的手里。
等候一夜,无人知晓他有多难捱,只问一声愿否?
自此之后,你我二人,携手百年。
百年之后,白头同棺。
只你我二人,你可愿?
司马恪已经在帐外站的笔直,无可动摇,伴随着清晨的霜一同在帐外。
迎面走来了含笑的裴修霁,桑姮以为他是来要纸蔚的,但是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这怎么这一个两个的穿的要参加宴席一样。
搞不懂。
晨和在一旁看见了,登时瞪大了双眼,吃惊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桑三女君这是姮娥转世啊!
连裴修霁这种人精都在她面前开屏了!
抓狂!
忙找东西想办法给自家主子传信去了。
“女君昨夜可休息好了?”裴修霁用着寻常的语气开口,可桑姮却怎么嗅到了一丝甜腻的欣喜。他虽也一夜辗转少眠,当清晨第一缕晨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却觉得神清气爽。
“多谢。”桑姮躬了身。
“女君不必如此客气。”裴修霁瞧着低着头的桑姮,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搔了一下,心痒痒的,随后柔声道:“唤我伯贤便好。”
“这.....”桑姮神色迟疑,搞不懂他,这也太过...招摇了。
裴修霁顾左右而言他,反倒问:“女君,要去何处?”
“哦。”桑姮被他这么一提,想起来了正事:“眼下城中污水排的差不多了,可管沟还没挖通,房屋也得重建,我想随父亲去看看,只是...只是还没找到父亲。”
裴修霁笑的如清风拂面般,让人看见他就觉得前路纵使万般坎坷,也终会过去,希望就在前方。
“那不妨我带女君走一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