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也没拆穿我们。”
“那以后呢?”关宏峰站起来,“他现在不拆穿,明天呢?后天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有心包庇我们,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东窗事发了怎么办?”
“又不是我故意告诉给他的!”关宏宇委屈得很,“我每次在他面前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种纰漏谁都没想到——周巡是你徒弟,他什么脑子你不清楚吗?”
“我没说你出错,我说你骗我。”
“你没骗我吗?”他想大叫,但在家又要压低声音,“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这下扯平了。”
关宏峰不可置信:“你拿这种事赌气?”
“我赌气?”关宏宇这些天积攒的怨气终于涌了上来,“我赌气?我怎么说?那你让我怎么说?你知道周巡那天晚上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多害怕吗?我觉得我下一秒就会被人抓走,当成灭门案的凶手让人枪毙了你知道吗?”
“但是他没有说,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拆穿我们。”关宏宇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些话我早就想问你了,哥,你是真的不信任周巡吗?”
“你什么意思?”
“在陵园那天,我和他说是你陷害的我,你知道他说什么?他立刻说你有你的苦衷,叫我别怪你——他甚至没怀疑过你,甚至没问过我一句你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凶手——我不明白。”
“他那么信任你,哥,他那么信任你,你都不愿意告诉他,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不信他吗?”
关宏峰皱起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关宏宇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一个好警察——不只我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他们甚至坚信这一点,就像周巡,哪怕把证据拍他脸上,他都坚持你的清白——只要你想,你可以找任何人帮你,周巡、亚楠、林嘉茵,甚至那个海港支队的警察,他们都无条件的相信你。可是你没有找任何人,你骗了他们所有,为什么?”
“……我没有权利让他们陪我送死。”关宏峰别过头去。
“那我呢!你想过我吗!”关宏宇气的发疯,“哥,你拿我当过人吗?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感情,我也有情绪……在家里呆的这一年,我真的感觉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我好像你的影子,好像你的什么所有物一样,我被你支配任你宰割,我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了——”
“难得出一次门,我还得假装自己是你——我觉得我要疯了,因为我不是你,我不是关宏峰!我永远也当不了关宏峰!因为我他妈是关宏宇!”
此刻他也不顾得控制音量的问题,好像陷到了自己的情绪里去:“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什么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公司没了,朋友散了,亚楠不能见,现在孩子也看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为213,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凭什么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情负责?我凭什么要掺和这些东西?什么叶方舟什么吴征,这他妈本来就是和我没关系的!那一家五口本来就是和我没有关系的!”
一滴泪滑下,可他好像全然不知:“凭什么?哥?凭什么?”
“你知道你被市局带走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去劫狱——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我怕是我们的事情败露了,我怕你被当成213的凶手,我想你的病在监狱里撑不了多久……你说我是不是贱的?我关心你干什么?”
关宏峰静默地看着他。
“我应该恨你的。是你把这一切都甩到我身上,是你把我变成今天这样,我就算不恨你,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还对你言听计从。”
关宏宇终于冷静下来:“你告诉我……哥,我该恨你吗?”
指针滴答滴答的转,在忽然安静的室内回响。
关宏峰坐回到沙发上。
“——如果你想走,门就在那。”
这句话像汽油一样浇在关宏宇身上,把他自己好不容易熄灭了的那点火星子又点燃。他气急败坏的抄起茶几上的杯子砸到地上,玻璃杯摔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开门声。
关宏宇夺门而出。
关宏峰依然坐在那,听着时钟的声音。直到关宏宇的身影消失在监控里,他才缓缓俯下身,用手去拾地上的玻璃渣子,锋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指腹,他却任由血液滴落。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起自己白天说的话。
我没有权利让他们陪我送死。他又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们都明白,关宏峰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太多不得已,而关宏宇想要的或许只是一句道歉罢了。
如果他想,他可以有很多方法劝住关宏宇,可他不说。
他不能说。
学了他哥一年,关宏宇已经完全摸透了他的心思。关宏峰这么说无非是想把他往外推,把他推出漩涡的中心,或许是刘长永的死警示了他,又或是林嘉茵和乔森的事情提醒了他,他们要面对的危险可能远超想象——可关宏宇不认同这种想法。
你把我变成今天这样,却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激我离开,拿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况且213案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我还是通缉犯的身份,你让我去哪里呢?东躲西藏一辈子?
在这件事上,他和高亚楠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躲有什么用,倒不如把那伙人一窝端了来的痛快。
关宏宇站在楼下,在冷风口吹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查银嘉快运的事情。
于是他压低帽檐,快步离开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