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缨看出他在想什么,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该装的时候还是要装一下的,本帅难道就不是人吗?”
姜琮:“……”
他左右看了看营帐内的两人,自觉都惹不起,于是自觉拱手退了出去:“大帅,军师,我去外面站岗了。”
霍缨摆摆手示意他滚蛋,营帐内虽然温暖,可入了夜也无法避免地有些发冷,霍缨年轻,身强体壮的不觉得有什么,她怕老人家受不住,便主动找来了一张漆黑的大氅,替老军师披上。
军师握住大氅一侧,意味深长地摩挲了一下手中衣料的手感,操着沙哑的嗓音开口:“这件大氅我认得,是老侯爷留下来的吧?”
自很早以前,便不太有人敢在霍缨面前如此直白地提起老侯爷,但自己人,她也无法多说什么,顿了顿,淡淡地说:“他留给我的不只有凤屠军,还有一个风雨飘摇的大梁江山,十五岁的时候我曾经随军北行,路过狼行山,军队遇袭,九死一生,那个时候他就告诉我,将来若是注定进入行伍,就不要怕死。”
军师走到她对面,翻开那张地图,一边看一边问道:“陛下刁难大帅了?”
霍缨摇摇头:“谈不上刁难,只是他还不愿意完全相信我……是他自己把北燕人放进来的,因为北燕人承诺纳贡,加倍进贡金银和战马。”
军师道:“陛下当真信了?”
霍缨脸上闪过了冰冷讥诮的神色:“现在全朝廷上下都穷疯了,贪污腐败的地方官和中央贪官数不胜数,没几个敢说话的人了,赵淩夜三言两语,连宣城司都无话可说。”
她领兵在外,凤屠军内外都是铁板一块,既然无法从内部撬动,那动主帅本人也是一样的,对赵淩夜来说,霍缨当然最好是死了,即使她死不了,在京城也不会好过。
赵淩夜即使是阳谋要把刀剑对准她,当下这种局势,朝廷为了不惹事,说不定根本不会出手……对了,皇帝还是个怕她拥兵自重的“独裁者”。
营帐中火光幽幽,霍缨叹了口气,蓦地想起了蔺央,那少年原本可以在她的羽翼之下平安一生,现在却要受到这样的波及。
“依我看,大帅不要再掺和这件事,江山社稷自有命数,陛下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军师拢了拢大氅,不紧不慢道,“凤屠军上下都要仰仗您,为今之计,大帅不如先自保。”
——赵淩夜这把刀,终究还是对着她刺过来的。
从这一刻开始,信阳侯留在京城那斗鸡走狗的闲人日子算是正式结束了。
次日清晨,下了一场薄雪,霍缨合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如今回不回侯府都无所谓,干脆留在了凤字营里,也算是守着蔺央好让他安心养伤,京城如有变故,她也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
五六天眨眼间过去了,北燕人还好好待在驿站里吃香喝辣的,赵淩夜门前的拜访者络绎不绝,半点没听见宫里的动静。
无论北燕还是南晋,陛下似乎都已经忘了这群人,这群使臣入京,竟然还没有一次正式的面圣。
七日后的傍晚,蔺央在营帐中将蒙眼的白绸重新戴上,他伤的不算重,人又年轻,如今胳膊已经基本上能活动了,只是还有点虚弱,外面的风声这两天一点也没传到他耳朵里,想想就知道是谁安排的。
霍缨……
他并未出声,却在舌尖反复辗转过这个名字,只觉得肺腑都在隐隐发烫,那人如朗月下凡般的眉眼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于心不忍。
不忍太凶狠地回绝她。
霍缨不说,那天见了使臣纷争,其实蔺央也猜得出来,他年少时颇为坎坷,总是能比平常这个年纪的少年更机敏一些。
何况……
霍缨大概也是清楚他的脾气,那天惹恼了他以后就一直没来看望他,七天过去了,始终没什么动静,蔺央心中有一些隐隐的不安——以往这种情况,不是霍缨被麻烦事缠身,就是她又要出远门了,无论哪一种,都是蔺央不愿意看见的。
蔺央正琢磨着设法回侯府,也好自由一点,却听见营帐被人掀开,天色已晚,他的眼睛已经不太灵便,却能从脚步声听出来是两个人,前面的那位显然是军医,后面跟着的是……
他顿了顿,他端正地坐着,面无表情,随即耳边传来军师的声音:“公子,侯爷来了。”
黑暗中,少年眼眸瞬间亮了!
她,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