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得好少。”
他们一边并肩往府中走去,就好像儿时那样,一边以近乎耳鬓厮磨的姿势诉说着耳语,这样的温情已经一年多没有过了,几乎让蔺央有些战栗。
让他想起了那个漆黑凶煞的秋天,浑身是血地被霍缨从死人堆里抱起来,骨头仿佛都要疼得碎掉,可是那女子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柔,好像要一醉方休,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过十四岁,可是少年心事也该是时候萌芽,霍缨却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远赴西南,一年里音讯全无,徒留他在思念和孤独中煎熬了一年多。
这不算什么,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多看他一眼为止,可是现在霍缨回来了,居然还要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架在烈火穷途之上……
思及此,蔺央心中的无名邪火简直无法遏制,他沉沉地扫了霍缨一眼,下了决心:将来我成人以后,必然要将这些敢伤害阿姐的人一一杀干净,一个都不留。
王翁在霍缨安排之下已经将他们二人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还放了温暖的地龙,在初冬里也温暖如春,霍缨将蔺央送回了房间,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袖口。
霍缨顿了顿,话音里带上了笑意:“都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要姐姐哄啊?”
蔺央难得乖乖喊一声阿姐,眼看这人又要得意忘形,他既无奈又不舍,只好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侯爷,是他们的大帅,但你是我的阿姐,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霍缨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小子确实有点聪明,可年纪轻轻太处心积虑也不太好,于是她笑了笑:“我什么时候瞒着你了?本帅一向为人坦荡……”
蔺央闻言,斩钉截铁道:“我去学宫可以,但你必须保证你能平安无事。”
在少年人的理想主义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缥缈云烟,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但在他心里,理想之外,只有一个霍缨。
只有她,是他唯一的逆鳞。
夜色如同泼墨,在一片漆黑中,蔺央竭尽全力才能看清霍缨的眉眼,然而这仿佛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霍缨沉默片刻,轻轻地说:“我答应你。”
第二天正午,城中醉春楼摆了一桌宴席,点了一处雅间,还不到晌午的时候,便有一个身着官服的老者等在了那里,四下十分安静,其余客人都避着这一处走。
霍缨离开侯府,只穿了一身靛蓝色便服,披着一个薄披风,往醉春楼而去,她这一次拜会的并不会赵公子——那姓赵的纨绔已经被郡主勒令禁足,在府上苦读诗书了。
醉春楼乃是如今京城风头最盛的酒楼,由某位皇商在背后支撑,相当受达官显贵欢迎,霍缨孤身前往,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打头的几个人堪称奇装异服,头上绑着抹额,短打劲装,衣服上绣着凶神恶煞的小兽,个个人高马大,装作“不经意”地拦在了霍缨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北燕人的典型衣装,霍缨一眼就认得出来,她笑了笑,从容不迫地站定,目光穿过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望向他们的身后,朗声道:“王爷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莫非就是此等藏头露尾之人?”
为首的北燕人闻言,立刻急了,就要动手,然而有人从他们身后站了起来,拦住了那人,开口道:“许久不见侯爷,仍是风采依旧,只是在下今日并无冒犯之意,也并非藏头露尾。”
此人目露精光,语调虚伪做作,正是赵淩夜。
霍缨今天不是来见他的,懒得听他废话,随意摆了摆手:“没这个意思就麻烦让一下路,本侯很忙。”
她这样傲慢的态度显然引起了那几个北燕护卫的不满,但是碍于赵淩夜的面子敢怒不敢言,然而霍缨根本没正眼看他们,仿佛这些人根本就和护主犬无异。
赵淩夜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侯爷连日来待在军营,不回侯府也不见陛下,你知道现在你的朝廷中人怎么议论你吗?”
霍缨渐渐不耐烦了:“这是我们大梁国事,与你何干?莫非王爷想做我大梁的臣子?”
赵淩夜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对峙片刻,他率先一挥手,几个护卫让开了一条路,霍缨从容穿行而过,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里的老者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待霍缨落座以后,将一盏推给了她,平静地道:“侯爷风骨无双,只是眼下正值风雨飘摇的时候,连嗟尔小国也敢威胁国之栋梁,实在是我等不愿意看见的。”
霍缨一拱手,连忙道:“老师唤我阿缨就好。”她捏住茶杯,轻轻笑了一下,“赵淩夜沉不住气,反而是我想看见的,无妨,有他笑不出来的那一天,老师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