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缨抬起头,皱了皱眉:“殿下,周翰林所说的不过是他看见的事实罢了,难道您——”
难道你做贼心虚吗?
吵了半天也没有吵出一个结果,反而让整个宫宴炸了锅,皇帝本人显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慕容武猛地一抬手,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之下,所有人都听见这位大梁皇帝说道:“赵王爷,你是奉命来求和,不是来挑起战事的吧?”
赵淩夜彬彬有礼道:“那是自然。”
末了,他似乎觉得不够,颇为友善地朝霍缨的方向眨眨眼,信口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问霍将军,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我同谁勾结了?”
被迫站在太子一边的周覃江已是一头冷汗,他脸色发白地看着跪在殿中的霍缨,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缓缓变了。
对慕容武来说,如果在京城眼皮子底下,都发生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那结党营私已然不是秘密。
倘若霍缨真的能说出谁和谁勾结,看出北燕和大梁朝廷之间的龃龉,那她这个武将做的实在是……
霍缨察觉到了这把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利剑,心中顿时划过一丝凄冷:此等内忧外患之时,想的竟然是争权。
“陛下,臣建议立刻差大理寺去查办此案,定然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霍缨并不打算服软,而是抬起头来,冷冷扫了一眼赵淩夜,“至于王爷是何居心,你自己清楚。”
对峙没有结果,宫宴最终是落了个不欢而散的结果,慕容武大发雷霆,多年懈怠的理政才能都捡回了一点,当即把那工匠下了大狱,让大理寺卿严查此事,并责令太子和三皇子各自注意言行,接着示意北燕使臣这段时间不要离开驿站。
周覃江离开正阳殿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朝服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老人家面上虽然没表现什么,但还是在霍缨追上来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霍缨倒是一脸从容不迫,颇为潇洒地理了理自己朝服的衣襟,“您放心,赵淩夜的说辞没人会轻易相信,另外,我打算再向陛下请缨回南疆。”
猜疑的裂隙已然出现,太子这一次倒算是一种顺水推舟,不论他是不是为了对付三皇子,终归是把赵淩夜推入了不义之地。
周覃江回头看着这年轻姑娘,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忘了,霍缨不过还是个方才双十年纪的女子,模样还如此漂亮,她没有披甲骑马的时候,在长辈面前也是那样鲜活。
老人家无可奈何,只好道:“无论如何,阿缨,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还得为小公子考虑啊。”
他这话一出,霍缨脸上有些散漫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了,她负手而立,看向侯府的马车,心想:这是哪跟哪的,我就算死了,也碍不着……哎,罢了罢了。
暮色笼罩着宫阙,风雪仍然没有结束,飞檐宫墙上铺了一层银白,冷风呼啸,黑暗中仿佛传来幽幽鬼哭,马车在青石板上缓缓前进,等到天色彻底昏暗的时候,才停在了信阳侯府门口。
侯府中,仍然亮着灯。
郡主和赵丰统领自从对霍缨表明了自己老侯爷旧部的身份以后,私底下也多次有信件往来,同时在朝廷之中对霍缨多有关照,借赵脩这个传口信的,霍缨也承诺有机会陪赵统领喝一杯。
这一次入宫赴宴,霍缨实际上打算的远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她甚至做好了自己有可能要出不去的风险,因此提前拖江承云照看蔺央,并让赵统领手下的侍卫传讯安抚侯府之内。
蔺央从日暮西沉一直等到了天色彻底昏黑,等了将近四个时辰,期间江承云倒是不着急,他却是心里急得直冒火。
因此侯府门开的时候,蔺央几乎要跳起来,然而江承云适时地朝他笑了笑,起身将熬着的药盅掀开,顿时满屋子药香,他舀了一碗,不紧不慢道:“小公子,药好了。”
蔺央强行被他摁了下来,那股药香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香,能提神醒脑,他顿时冷静了下来,顺着江承云的动作,将那奇苦无比的药一饮而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往窗外张望一下。
江承云十分理解,也便没有阻止,傍晚时分赵丰的人来送了封信,说宫中生变,意思正在朝堂中对峙,霍缨难免受到牵连,请他们提前准备,当时蔺央差点就疯了,非要去宫里找人,江承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下来。
他放下药碗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屋子里灯火十分明亮温暖,来人携着一身风雪气,仿佛怕冻着他们似的,连忙回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