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冶抿了抿嘴:“你几百年不孤单吗?”
玄白看向了仓冶这边,又摇了摇头,脱了外袍,里衣仍旧有些潮,他并未在意,见仓冶打了地铺,便款步上了床。
“诶?你具体几岁了?”仓冶转头朝他问道。
玄白道:“七百多岁吧,记不清了。”
这都能忘,仓冶道:“我今年十九了,马上二十。”
“嗯,我知道......”
……
多日奔波,仓冶疲累异常,片刻便入了梦乡,只是睡梦中忽然有汹涌寒意传来,仓冶蓦地惊醒,屋内尚且朦胧,床上却是空无一人,那边的窗开着一条小小的缝。
仓冶心中一惊,起身推窗,外面树影漆黑,有半张烧剩的黄符被风从眼前吹过,地面上有两团人形黑影,正要跃下一探究竟,门吱呀一声,
转身却见是玄白推门而入,发丝微有凌乱,那冷冽的淡淡梅香当中,有些什么被烧焦的味道,但人却是完好无损,仓冶脑中闪过了方才那半张没有烧完的符纸。
“你去哪里了?”
玄白从身后取出一个半大的纸包,递了过去:“厨房,刚出炉的包子。”
原来是沾了柴火的味道,仓冶接过,看了一眼滴漏,刚到寅时,许是他们修士向来如此作息,并未放在心上,
打开纸包,里面有四个包子,果然滚烫,拿了一个又将包子递回去。
玄白亦拿了一个,从腰间又取出一封信,推到仓冶面前,道:“黑市买的消息,里面有去逍遥苑的法子。”
“你去黑市了?”仓冶心中大喜,却也隐隐有些不忿,喜的是昨夜他递出了消息,豪干云等人还未曾回复,玄白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到了,忿的是他不等自己,单独行动。
将包子叼在口中,快速拆了信,只见上面写道:“亥时一刻,城南鱼肆。”没有任何落款。
玄白若有所思般,凝了灵力,拂过纸张,木色的纸张霎时绽开了朵朵桃花,上面的字迹变成了“亥时三刻,城南鱼肆,逍遥苑邀您共赴逍遥……”
这是逍遥苑的入场帖子。
两人正在读信,忽然听到楼下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尖叫吵嚷直刺耳膜,仓冶一手狼爪微显,火速推开门飞窜下去,玄白紧随其后。
只见旅客四下逃窜,客栈中间八仙桌旁直挺挺躺了一个人,浑身颤动,脸部绽开了细细的缝,透着黑色,两只眼睛只剩下了眼白,口中却还大口喘着气。
仓冶捏了一团灵火,正要出手,却见一道金色灵流窜过,紧跟着一道白影,再次注目,却是玄白蹲在了那人身旁,金色结界将二人与外界隔开。
玄白手执长剑,快速将那人衣物尽数除去,只见那人周身皮肉不断鼓动,仓冶心中一寒,此人是染了天眼莲的症状,且已然回天乏术了!
玄白却扔挥舞长剑,割开了那人肩膀的皮肤,随即深深闭目,仓冶看了过去,那人锁骨处,已然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了,正在涌动着抵抗玄白的灵力。
“医师来了,医师来了……”掌勺的胖师傅带着四五个医师奔进了店门,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没救了……”那为首的医师摇摇头,叹了口气。
“二林,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啊!”厨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的好不凄惨。
医师留下了一瓶药,道:“凡是他触碰过的物什,用此水擦过。”语毕带人转身离开。
玄白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凝了一团灵火,朝那一团不断涌动的血肉丢去,缓缓地,那人终于化作了飞烟,柴火燃烧的味道随着飞烟隐隐透了出来。
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团黑色的影子,不知为何,仓冶想到了方才从窗口看到的地面上的两个黑影。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厨子见此,却是瞪着眼睛大叫了起来,往柱子后缩去,惊恐望着那方,原本那团黑色“眼睛”与血肉在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了玄白。
普通人被这场面吓到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口中的话让仓冶疑心骤生,他是朝玄白说的!
见玄白唇齿间似有血迹,走了过去,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受伤了?”
玄白摇头:“我所修术法特殊,有些反噬,不碍事。”
仓冶却扔夺过他的手腕,惊讶发现他竟然在微微发颤,但脉象良好,便不再言语。
转身看向了那厨子,已经被店内小斯架着离开柱子,仓冶撇了一眼过去,那柱子下方昨日是蚂蚁窝的地方,此刻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块黑斑,像是被什么烧过一般……
……
方及进屋,玄白尚未舒口气,喉间便抵上来一只锋利的狼爪。
仓冶一爪将人抵在门上,一手提着领子,将人拉到了窗边,推开一个缝,下方的黑影已然在初晨的日光下清晰,却被往来之人践踏的失去了原本的形状,问道:“你去杀谁了?”
他归来之时身上的柴火味道,与方才的味道一般无二,还有地上的那黑影……
玄白面色惨白,一手抓着仓冶胸前衣物,一手握着他抵在喉间的手腕,朝窗外撇了一眼,缓缓松手,从腰间摸出了两枚青翠的竹叶镖,道:“我从黑市出来,有尾巴跟了上来……”
仓冶顿时心生愧疚,松开了他,接过竹叶镖,捏成了两团小小的火焰。道:“抱歉。”
玄白道:“怪我,没有说清楚。”
仓冶无话可说,他如此相助自己,自己居然还未消戒心,道:“不,是我。”
玄白向他半步,唇齿半启,终究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