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谈谈一直在与人蜜里调油,讲话又露骨,声音又油腻。晋榕心想怎么会有人话这么多,这么吵,还持续这么长时间。他又忍了几秒,开口道:“你能不能安分点?别笑了。”
平谈谈的笑声一停,手背朝外挥推了那个女人。女人黏在他身上不肯下去,他顿时冷了脸色:“滚还要我说第二次吗?”打发走了这个女人,他才道:“不笑是权力,但对他们笑笑又不会怎么样。你把她赶走了,谁给我推油?”
“吵死了。”
平谈谈“嗐”了一声,“工作,都是工作。”
晋榕若有所思地点头:“啊对,所以你在珍珠城到处找妓女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相顾无言。
两个人都觉得无法与对方交流。
平谈谈:“我觉得你社会化程度不足,晋主任。”
晋榕:“我觉得你社会化过度了。”
“出生于珍珠城这种朝不保夕的漂浮城市,他们想跟着我们走才是正常的。”平谈谈目视着前方,笑意达不到眼底,“你知道广安城对于珍珠城的人有多大的吸引力吗?”
晋榕皱着眉:“所以呢?你要当什么救世主?把所有人都渡到你那艘诺亚方舟上。神话中的方舟倒了,实践中的诺亚方舟残骸还在对面大洋里漂着。想看可以去看看。”
“每天能吃到三荤两素的人,是不会觉得世界上有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我们出生在广安城之中,自然不能体会到缺衣少食的痛苦。在这个时代,生存才是人类的第一要务。珍珠城除了海产品,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的能源、药品、材料要靠换,一切的生存资料都是。没有立身之本的城市就是这样的。”平谈谈转过半个身子,与他对视。
“你看下面这些人,他们要从早干到晚,才能配给到统一的鱼饼。你是没见过那玩意,含肉量不足10%,吃起来像泡沫塑料泡水,但凡能吃得下,做什么都能成功。而我们呢?就因为我们来自广安,餐食都是无限供应的甚至还有这个。”他手中摇晃着那散发着迷人香气的液体,“我赌下面这一半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酒......不、百分之九十都没!凭什么?就凭我们是他们最大、最公平的贸易伙伴。蓝水玉倒了,我们不趁火打劫,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给他们发赔偿,发什么发,发了瘟了真是。”
他侧靠在躺椅上激情发表着这番咄咄逼人的奇谈怪论。晋榕听着瞌睡全跑了,平谈谈喷吐唾沫的侧脸隐隐约约与顾佛禹重合在一起,给他一种说不清的熟悉。
只感觉到这人与顾佛禹算是一挂的,只不过顾佛禹更算是混乱善良,他更像是守序邪恶。
晋榕开口道:“所以蓝水玉折的不冤,对吧。”
平谈谈一愣,“你说什么?”
时间流转得飞快,太阳即将沉下海面,整片海面呈现出浮光跃金的赤红。
晋榕目光显得悠长,他轻声道:“是蓝水玉执意要继续在漂浮城市上生活、不愿意去近岸陆地分流过载的人口;是她不允许大肆捕捞海洋生物、导致整座城市的产出都陷入负增长;是她没有成功三次进化,也没有能力改变洋流的走向。所以她被集体放弃了。那卷录像如此清晰,我不相信查不出是谁。”他深吸一口气,“广安的三次进化液只是个诱因,所以你觉得我们给珍珠城的补偿是在打水漂,听个响。就算没有三次进化液的失误,迟早这座城市也会因为资源与增量不足的困境,而陷入新一轮的起义和暴动。”
平谈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凝视着他:“我可什么都没说。”
晋榕站起身来,俯视他,“可你站队了。你也在逼我站队。”
“你怎么这么凶?顾佛禹说你可是软得很,还嘱咐我不要欺负你。”平谈谈一挑眉,“我可没有哦,我什么都不会,我笨笨哒。”
晋榕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泄气了,躺回了椅子上。他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似乎是涉及晋芷余的故人,就难免有些激动。倒回去之后,他捂着眼睛,喃喃道:“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补偿一下吧。”他晒了大半个下午,身子都晒暖了。
白皙的两颊泛着暖意融融的淡红色,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酒熏的。
平谈谈遥望着远方,眼神中有些莫名的东西:“真敬佩你们这种技术人员,理想主义者。”
晋榕:“你是不是在骂我?”
平谈谈摇了摇头。
远处的队伍传来收工的号角,这些被太阳晒了一整个下午甚至更久的青年们结伴往回走。他们年轻的脸上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的朝气。在他们身后,是运空的捕捞船,像一个庞大的钢铁怪物。
“人才是最重要的。”晋榕指了指那些在前面欢呼雀跃奔跑着的几名不足十岁的儿童,他们正与下工归来的父亲母亲拥抱,团聚的笑声传得很远。“我所做的一切,就算不套上广安城、晋芷余或者其他什么的头衔,依旧会去做。不是为了什么政治利益,也不是更长远的考量,而是一个家庭不能失去他们的顶梁柱。”
平谈谈执起旁边小桌上的酒杯,朝他一举:“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