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悔改,也永远不会悔改,一生都在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1894年,赵思贤刑满释放。
目睹着“自由世界”里这幅物是人非的景象,他感到惆怅不已,认为陵山国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向总统连启平请求从这个国家离开,连启平巴不得他滚出自己的管辖范围,给了他离开陵山国的权利。
后来,他漂洋过海到了永绪国,在首都的一所小学当了老师,他总是相当的勤奋热情,在学校里面人缘相当的好,就连校长的女儿,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数学老师都对他产生了好感。
他们没过多久就确立了恋爱关系,又很快的就结了婚。
婚后,赵思贤因为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比不上妻子,只好依照着永绪国的习俗把自己的姓氏改掉,改成和自己的妻子一样,从此得名静嘉思贤。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叫作静嘉天楚。
这个静嘉天楚长大后没什么出息,他的两个女儿却都成为了一代名流,一个成了永绪国将来的第一夫人,一个成为了永绪国的宣传部长,共同印证了一个时代的兴起与覆亡,这是后话。
1899年,王存真重获自由。
一向斗志昂扬的他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有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意味,他不愿再去追逐那些海市蜃楼般虚幻的繁华,而是选择彻底告别世俗的喧嚣,和自己的妻儿一起留在教会中修行,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偶尔,他也会梦到从前那个充满斗争热情的峥嵘岁月,梦到从前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那些好同志,梦到他最为敬爱的领袖李昭旭,醒来后,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席。
“唉,那个美好的时代,它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王存真在教会中度过了自己的余生,直到1932年溘然长逝,享年69岁。
江绫在1910年徐素英逝世之后接替她成为教长,在1934年去世,享年73岁。
高宇峥终究没能等到重获自由的那一天,他在1902年就因病逝世,年仅49岁。
他曾经的妻子陈雪早已嫁给了一位商人,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后来“张尚文集团”已经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关于他们的文学作品,哪怕是一些胡编乱造的“纪实文学”或是相当主旋律的批判类作品,都已经在连启平执政后期被列为禁书,不许再出版,销售,阅读了。
“铭记历史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只要活在当下就好了。”
实际上,这是因为连启平心虚了,她在总统的位置上坐的越久,担忧的事情就越多。
她害怕,人们会从那些显然脱离现实的作品中挖掘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真相,从而对那段已成定论的历史产生一定的怀疑,再做出一些违背“新真理主义”的事情,不利于社会的团结和国家的稳定。
在连启平看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人民群众彻底淡忘掉那段历史,让他们只知道“张尚文集团”是一群坏人,一群和古代的误国奸臣没有什么区别的坏人,而不必知道他们究竟做过什么,又到底“坏”在哪里。
和李昭旭一样,“张尚文集团”也论为了历史书上没有生命的空洞符号,只留下连启平一个有血有肉的伟大人物,供人们去信仰和崇拜。
人们对“新真理主义”的制度自信已经达到了顶峰,统治者们没有必要再采用什么“踩一捧一”的方式,通过旧制度和新制度的对比来彰显新制度的优越——
“新真理主义”本身就是世界上最为先进而优越的制度,不需要和任何其他的制度进行比较
在盲目的自信中,人们渐渐失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一个两个全都沦为了连启平手中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布却又心甘情愿
后来,连启平又开始大力地鼓吹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鼓励人民群众多从商、少从政。
她担忧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充满权欲和野心,会对自己的总统之位虎视眈眈。
在她的一力洗脑之下,人们心中那架由欲望驱动着的天平逐渐开始向“金钱”的方向倾斜。
“权力不过是虚无的名声,只有金钱,才是可以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的”
“虽说权力可以用来换取金钱,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追求金钱呢?”
久而久之,“重商轻政”的思想,深深地扎根在人们的认知当中,支配着人们的一言一行。
人们不再愿意从政,只想依靠经商致富,陵山国各级政府官员的资质也一代代变得越来越差,到最后完全退化成了一群庸人。
连启平在总统的位置上坐了二十五年,直到1917年,才因为重病缠身、无法理政而被迫退休,让位给一个叫作沈知念的宣传部一等官员,正是当年那个“大功臣”沈正贤的小儿子。
沈正贤后期弃政从商,把自己积累下的万贯家财都交付给大儿子沈知还,把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扔到了中央政府,让他给连启平当端茶送水的小跟班。
现在,沈知念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1918年,连启平在自己位于市中心的豪宅中病逝,享年65岁.
在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刻,陪着她的有年轻貌美的女助理,无微不至的保姆,尽职尽责的私人医生,却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人或者是朋友。
她的两个孩子,叶凝和刘利群都在温思广经营的“温氏集团”里高就,根本抽不出来时间回家陪母亲,更何况,他们已经被社会上的污浊风气给腐蚀的冷漠自私,根本就不把和母亲之间的亲情当回事。
在他们眼里,回家陪母亲根本没有留在公司挣钱重要。
柳芙蕖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年长色衰”被连启平赶走了,她离开中央政府之后在城东开了一家小小的裁缝铺,终于当上了一个能够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收入的“自由人”。
至于连启平那“惟一的朋友”,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连启平正是在这片看似热闹,实则孤寂的环境中,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江衡…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再见面了,但愿…但愿你不会恨我。”
一段历史,一个谎言,一场闹剧,似乎就这样潦草的落幕了。
君子遭诬,白璧染尘,一切仿佛也就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真理主义者们可与日月争光的志节,连同历史的真相,一并被埋没在厚重的尘埃之中,却终有一天要重见天日。
直到数年后,那场恢宏而惨烈的战争燃尽了一切的浮华与粉饰,扫清了所有的谎言和尘埃,将历史的真相尽数展现在人们面前。
“张尚文集团”沉冤昭雪,所有被栽赃陷害的真理主义者都得到了平反,李晓旭思想得到正名,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
人们开始正视历史,接受曾被自己一向误解的真相。
“原来,我不知道的那段历史,它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段故事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是非曲直,暂且留给后人去评判论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