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气愤地咽下一口气,盼着一会儿宋凝能够出糗。
宋凝自是知道这个位置是谁的,所谓高风险高回报,想要摆脱麻烦就要冒更大的险。
宋凝将书桌整理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摆了上去。
“世子世子,这边来这边来,经昨日一别,我就无比期待着今日的见面,在门等了许久,你可算是来了。”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程雍迎着梅谢雪等人进了学堂,自昨日梅谢雪答应了他去归月楼后就变得格外的殷勤,说是狗腿子也不为过,不少人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鄙夷,甚至是不屑于与他同行,但程雍从来都不是看人目光过活的人。
褚玉明被程雍的一番话说得乐呵呵的,他问梅谢雪道:“不是,你从哪里收的这么一个小弟,还挺有意思的。”
梅谢雪说:“我可没收过谁做小弟。”
少年语气清冽不乏朝气,似有明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似如泠泠清泉。
堂内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首先踏入学堂的人一身绯衣胜火,马尾高高束起簪冠,束紧的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很多人对梅谢雪的第一印象是,他似远山的雪,高山的梅,一身白衣,孤傲凌然,宛如天边之月,清冷如霜,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又透着温柔的随和。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此人风格多变,喜着肆意张扬的红,明媚耀眼的黄,冷沉肃穆的黑,亦或是温和儒雅的蓝,春意盎然的绿,贵气逼人的紫,却偏偏不会是清冷如月的白。
朝气如他,若真要说他和梅,雪有哪里像的话,大概就是他肤如雪,衣如梅。
正想着,宋凝耳边忽然炸起一人惊呼声,“谁让你坐这里的?!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宋凝收回落在梅谢雪身上的目光,看向他旁边的程雍,却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程雍有些着急了,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梅谢雪低眸扫了她一眼,似有什么在心上轻轻滑过,她和她不仅连名字相同,长得也一模一样。
程雍毕竟没怎么进过宫,也不认得宋凝,见她这般,只想快点上去将她拉开,不曾想,刚有这个念头,他的脑袋就被人拿扇子敲了一下,痛得他直捂头。
“放尊重点,她可是我的长姐。”宋行瑾说完,便看向了宋凝,此刻的宋凝早已转过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宋凝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说道:“程公子这话说得,我来时这位置是空的,我如何就坐不得?桌上是写了你的名字还是怎的?”
程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天杀的,谁知道这是长公主啊?
在他的印象里,长公主此人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见过她的屈指可数,所以也不能怪他对长公主出言不逊啊。
程雍忙说道:“没写我名字,没写我名字,公主殿下尽管坐着吧。”
程雍想着既然是长公主,那便是梅谢雪的未婚妻,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坐在一起也不成问题。
可宋行瑾和褚玉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上京只知梅谢雪和宋凝坠湖,却不知是因何坠湖,他们两人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当宋行瑾还在想要不要再劝劝宋凝去其他地方坐时,梅谢雪却是一脸淡定地坐了下来,“这没人的位置,公主自然坐得。”
宋凝镇定地做着自己的事,她能感觉得到他坐下时擦过她衣裳的长发,靠得近了,她能闻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淡的梅香。
宋凝写字的手一顿,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少年安静地跽坐在蒲团上,侧颜被阳光柔和,修长的十指翻着桌上乱成一团的书籍。
宋行瑾见两人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反倒尴尬起来了,褚玉明用手肘拱了拱他,问道:“这两人什么情况啊?”
按照他的推测来,接下来的两人不应该是因为那件事斗生斗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然后就是皇命难违,两人成亲,成完亲了继续斗,斗到生孩子,再斗到死。
可眼前的情况明显不按他预想的发展,问宋行瑾,宋行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催促他:“赶紧走赶紧走,要上课了。”
褚玉明点了点头,行吧,这样子的发展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赶在赵夫子来到前回到了座位上坐着,赵夫子严厉如传闻所言,第一堂课没人敢说话,到了第二堂课,就有人悉悉索索地动了。
梅谢雪原本第一节课坐得好好的,一到第二节就好像脱缰的野马般,整个人坐到了地上,一条腿盘在身前,另一条腿曲着支起,手关节搭在那条支起的腿的膝盖上,边把玩着手中的红穗子,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正在讲课的夫子。
宋凝看了他一眼,继续写着手上的课业。
正当她写得入迷的时候,“啪嗒”一声,梅谢雪把玩的那根穗子飞到了她桌上,又弹了一下掉进了她怀里。
宋凝:“……”
还没等她想明白他这是何意,身旁就伸过来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伴随而来的,是他稍带慵懒的声调,“麻烦公主将我的穗子还我。”
宋凝情绪不明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将怀里的穗子捡起递还给他。
梅谢雪接过后道了声谢,又开始玩了起来,宋凝刚拿起笔不到一刻钟,那穗子又飞到了她桌面上,如此反复十几次,她干脆一摞笔,不写了。
偏生这时候,梅谢雪那懒散漫不经心的语调又响了起来,说:“殿下怎么不写了?”
宋凝闻言转头看向他,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梅谢雪淡声道:“无他,唯寻乐而。”
这是拿我寻乐的意思?
宋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样的名字一样脸,人也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梅谢雪望着她在心里思索着,名字一样,长相一样,连性格也是一样。
“世子真是好雅兴。”宋凝心中咽着一口气,说话时的语气自然也阴阳怪气了许多。
梅谢雪却道:“公主若不坐我身旁,我又怎么有这番雅兴?”
以梅谢雪多天的观察来看,上京的女子要是这般被对待,早就气得起身离开,恨不得马上去退婚了,可为何眼前人还是不动?除非她不是上京人。
就他思考的时候,宋凝便如她所料般站了起来,收拾了桌上的书籍,梅谢雪全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然而宋凝一直都保持着冷静的神色,并未见有半分动容。
放学的钟声也在此刻响起,宋凝刚走,宋行瑾等人就围了上来,褚玉明弯腰打量着梅谢雪,很是奇异,道:“不对啊,你们不应该互相不对付吗?怎么看着相处得还好的样子?”
褚玉明皱眉思索了一阵,突然仿似恍然大悟般,说:“哦,我知道了!这叫欲擒故纵!”
梅谢雪听完脸色一沉,一脚踹在褚玉明,道:“去你的欲擒故纵!”
褚玉明连忙躲闪开来,这时,程雍走上前,道:“世子,终于下课了,我们现在去归月楼吗?”
梅谢雪抬眸看他,说:“去,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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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凝回到明斋时,祈梨还没有回到,她让临春跟在了祈梨身边,一是为了防止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她,二是为了拖延她回明斋的时间。
宋凝从床底拿出一个木盒来,里面是她昨天从一个女子手里买来的花魁帖,这个帖子只要是姿色可以,符合条件就会有,与其去参加没大可能的竞选赛,不如将帖子卖了赚钱,只要不被选上,就不会有人特意去看你的画像。
宋凝将紫封的帖子取出,又将盒子推回了床底。
穿上惯常的白衣,戴上羃离便出了门。
夜晚的归月楼华灯初上,乱花迷人眼,推杯换盏间隐约见行走的歌妓那窈窕的身形,她们衣着轻纱,声音飘渺,招呼着来往的客人,香气缭绕,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人间仙境。
宋凝靠着花魁帖顺利进到了人间至乐楼里,她被领队的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首饰,样式独一。
为首的女子道:“你们都给我好好表现啊,若是能入某个贵人的眼,后半生那就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屋子里的女子齐眉应声,之后便是自行打扮的时间,宋凝在这些华美的衣服前转了一圈,原主只会一个名叫仙女授花的舞蹈,这一出舞,她一跳就是几年,偏偏每次出任务都是那么好使。
宋凝选了一件黄白相间的衣服,按原主的记忆挽了个发型。
这个舞蹈很简单,并不需要太多的动作,伴舞的舞妓大多都会。
现在还没轮到宋凝上场的时间,整理好妆容后,她就借口去如厕。
段承明给的图纸上描绘的人间至乐楼很大,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会迷路。
宋凝的时间只够在附近转一圈,去不了多远,她们所处的地方是二楼,出了门就能看见一个天井,那里是她们要表演的地方,看客们就在一,二,三楼围着看。
此时已有人在莲花台上表演了,宋凝沿着人声鼎沸的回廊走着,一楼没有房间,二三楼每一层楼东西各五个房间,南北则是达官贵人卖下来看戏的雅座。
雅座上有珠帘隔开,旁人一般不允许走进,宋凝朝那些雅座看了一眼,或许是好戏刚开始的原因,雅座上空空如也,还没有人落座。
宋凝走到栏杆前,望楼下看了看,此时宾客进场,在那些宾客里,她看到不少熟悉的官员,其中也包括段承明。
段承明此时也抬头打量着四分,看到宋凝,他感到几分意外,没想到她真的靠自己进来了。
他按照约定陪在刘镜身边,让宋凝确定此次任务目标。
“刘大人,这边请。”段承明收回目光,转身朝刘镜行了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刘镜顶着个圆滚滚的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好好好,段兄这次一定要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段承明回道:“自然,自然。”
刘镜走在他前方,段承明走在最后,举手给宋凝比了个三字,随后又往上指了指。
在三楼,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