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逃婚了?
海面上同样被清辉笼罩,月光勾勒出不远处黑黢黢的大陆轮廓。
衣着单薄的朱诺抱着一块小小的木板,在冰冷的海水里打着鞭子腿,咬牙顺着浪向岸边游去。
小岛离大陆只有两千米。顺着潮水向西,海水的浮力会让这比健身房泳池里的一千米都轻松许多。
很快她踩到了坚实的陆地,能站起来了。
窄窄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朱诺随手把木板扔回海里,轻手轻脚地解下腰上的油布袋,换上干爽的粗布衣服。
她在脑海里翻着附近的地图,不远处是个小渔村。她谨慎地绕开,顺着渔村外的道路继续逃跑。
一切都很顺利……到目前为止。
四下一片漆黑,头顶两侧树木的剪影包围出一道深蓝的天幕,仿佛一条无始无终的缎带,上面镶嵌着银河。
她明明刚游了两千米,此刻却感到四肢百骸里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动,令她无比畅快。
这种兴奋是她前后两世从未体会过的自由——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家族,也没有任何身份束缚的自由。
朱诺忍不住放声大笑。
明明穿越成刚刚得到和平的皇室成员,堪称天胡开局,躺着过这一辈子也不会差,但她还是跑了。
不是说她有多么讨厌成箱的首饰华服、衣香鬓影的环境、人上人的身份,只是她早早发现,她拥有的每一寸自由,都已经被安排好如何献出。
她的影子融进黑夜,像一个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的游魂。
她对着伍尔丽卡——那个灵魂已经消逝的姐妹发誓,这一次,她是为自己而活。
两天后,当朱诺安然入睡时,遥远的斯德哥尔摩却有人将彻夜不眠。
瑞典大使约翰·吉伦斯蒂尔纳战战兢兢地在国王卧房的外间来回踱步,等候自己的命运。
丹麦公主消失后,他快马加鞭赶回斯德哥尔摩,准备亲自向国王汇报这一严重的外交事故。
夜已深,三王冠城堡早已落锁了,他好说歹说才让卫兵去把卫队长叫醒。睡意未消的卫队长满口怨言,但当他看清来者时,立刻正了脸色,亲自引他进入皇宫。
吉伦斯蒂尔纳板着脸,冷嘲热讽了几句,仿佛这样就能转嫁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一阵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国王卧房的门开了,他赶紧转过身去,恭谨地束手而立。
25岁的卡尔十一世披着天鹅绒织金大氅,脚踩高跟皮靴走了过来。他苍白、年轻,但目光中透出的冷峻让人不敢直视。
吉伦斯蒂尔纳还记得,卡尔刚即位的时候羞怯得离谱,根本不敢和他说话。即使在朝堂上,也只敢小声和王太后海德薇希交流,再由王太后向大臣们发号施令。
而今,战争的洗礼和王权的威严赋予了他新的气质,即便是在匆忙起身的深夜,他依然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从你们睫毛底下消失了?”国王拧起眉毛,“从一扇窗户?”
上位者的愤怒仿似雷霆,压得吉伦斯蒂尔纳不敢抬头:“那扇小窗本来是设计师留下来通风的,已经用壁毯盖住了,谁也没想到……”
“所以全岛上上下下都搜索过了——海里呢?没有船只经过?最近的陆地上呢?”
吉伦斯蒂尔纳被连环发问,但尚能对答如流:“都搜过了。岛上只有几个瑞典士兵;观礼的贵族都在附近的两条大船上,没有其他船只经过。公主不会游泳,但我们也派出了人搜索岸上的几个渔村。”
卡尔十一重重叹了口气:“约翰,约翰——我的元帅、总督、总理、大使,你曾令瑞典骄傲,可现在甚至不能给我一夕安寝。”
吉伦斯蒂尔纳听着国王历数自己的简历,胖脸上冷汗涔涔:“我知道这次犯下了很大的过错,所以赶紧来向国王请罪,寻求下一步指示。”
卡尔挥了挥手,旁边的侍从递上来一张地图。
他在斯德哥尔摩南边沿海划了条线:“把公主的画像发下去,从林雪平调一个骑兵连,自西向东搜索森林和海岸。”
内侍询问:“以什么名义呢?”
“就说吉伦斯蒂尔纳议员的私生女走失了。”卡尔冷冷地说。
吉伦斯蒂尔纳瞳孔地震,但不敢怒也不敢言。
内侍应道:“是,我马上去通知陆军元帅和和约特兰总督。”便退下了。
“至于你嘛,我的大使。”卡尔搓着手指思忖着,看着愈发惶恐的吉伦斯蒂尔纳,“你就去林雪平辨认他们带回来的每一个年轻女人吧。天亮前就出发,完成你去丹麦的任务——把她带回来。”
壁炉熊熊燃烧,吉伦斯蒂尔纳的汗水湿透了重衣。
他捏紧了拳头。本来,完成了这次的外交任务,本就是国王心腹的他应该平步青云、去前丹麦省赴任总督才对……
他眼前浮现出那个小公主的眼睛,沉默的、含笑的、含泪的,总是缺乏某种真正的恭敬。
——船队启航时一切正常,丹麦人也很有诚意,究竟为什么横生波澜?
——是因为你吗,狡黠的小公主?
无论如何,他得抓紧时间了,否则,他的命运和那位消失的丹麦公主将同样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