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了距离,豆儿黄支着耳朵,这才疑惑地抬起脑袋,看看远在半丈外的主人,他歪歪脑袋,朝向贺清来的两只耳朵颠三倒四、歪向不同的方向。
他伸出爪子,轻轻压在狐狸鞋面上,又梗着脖子蹭了蹭狐狸小腿,这才扬起脑袋看来——真是晴天一个霹雳,好狗一个哆嗦。
豆儿黄登时定住了,瞪着乌润的眼睛,动也不动。狐狸笑意盈盈道:“早啊,豆儿黄。”
贺清来拼命忍着笑——豆儿黄不知为何怕鞠衣怕得紧,即便鞠衣日日在这里吃饭,豆儿黄也在刻意地躲着她,早晨要么在屋中睡大觉,要么早早跑出去,总而言之能避则避,坚决不和狐狸正面相见!
厨间里一时安静,豆儿黄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求救似的望向贺清来,可惜贺清来却默默移开了目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豆儿黄。
狐狸伸出手抚摸豆儿黄的脑袋瓜,这小狗强撑着四肢,而狐狸心中惬意,她还没摸过豆儿黄呢!
不过见好就收,免得真吓到这小狗,摸了三四下狐狸便果断收回手,大步走出厨房,“贺清来,走啦!”
狐狸背着手闲庭踱步,到了院门前,贺清来一手一个,拎着二人翻地的锄头。
狐狸手已经摸上院门,她却猛一个回头——逮个正着,豆儿黄正探着脑袋瓜往外看呢!
一时不妨被抓包,小狗吃了一惊,赶忙躲回墙后,却听呱唧一声,结结实实撞在灶台上,这下可真惹得贺清来笑出声。
可屋子里立即传来委屈不满的小狗叫声,呜呜噜噜的,于是贺清来只好拼命忍住,可肩膀却还一抖一抖的。
这个小插曲,让狐狸的心情舒爽,天地一清,今日倒是个亮堂天。
到了地头,狐狸歪头瞥一眼少年,只见他仍是眉眼带笑,小桃恰巧跑过,还记得打声招呼:“清来哥!衣衣姐!早上好!”
许是看见了贺清来的表情,小姑娘边跑边回头:“清来哥,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贺清来终于抿着唇收了点儿笑意,微微摇头:“没事。”
小桃却不防跑得快,一头扎进芮娘怀里,惹得姜娘子惊呼:“哟!桃儿看路呀!别都翻进田里!”
“走了,贺清来。”狐狸招招手,愉快地从少年手中拿走自己的锄头。
谭丁香小心地踩在地里,昨日一场暴雨,虽然润泽了泥土,可是还有些水没能顺着田沟聚集排出,于是有的地方掬着一洼水,不小心踩上去湿了鞋不说,还要沾上一层厚厚的黏土,甩都甩不下来。
见狐狸过来,便笑着说:“衣衣,你踩我踩过的地方,不算太湿。”
狐狸答应了,低头寻觅女子脚印,只见泛着水迹的泥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鞋底子多是千层硬底,皆是密密匝匝的针脚。
不论男女,脚印都是规整的一个平面,但依稀可见不同针脚留下的痕迹,或是几道细沟,或是几个凹点,囿于身高、体重,泥土如同最朴实的画稿,忠诚记载下各人各不相同的脚印。
狐狸踩着谭丁香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跟到她身后。
她目光低垂,很容易注意到平日不在意的细节——虽然鞋底都差不多,但是鞋面可就各有千秋了,谭丁香的鞋面是朴素的布面,但她选了漂亮的艾绿,侧面还绣上一朵小小的丁香花。
“衣衣···”谭丁香说着话转过头来,却看狐狸正聚精会神地观察自己的鞋子,不免有点羞涩地一笑,“这颜色好看吗?”
“好看。”
谭丁香踩着已经压实的土面轻轻跺脚,微微拉扯裙摆,让狐狸看得更清楚:“鞋面是阿进买的,这种颜色清丽,裁一块染布做鞋面要不了多少钱。”
看了谭丁香的鞋子,狐狸又看自己的鞋子,是在镇子上买的,自然是最省钱的黑布。
她微微思忖,又抬起头来看了一圈——小桃从田埂上跑过,她的鞋面是恰如其分的桃粉,芮娘她知道,有一双蔚蓝的绣鞋,至于雇了苏、梁两家帮忙管地的苗家更不用说了,都是镇子上最时兴的样式。
而贺清来的则是淡青色,苏伯伯有一双松木色的布鞋。
“衣衣,马上年下了,你也买几块好布做衣裳做鞋子,”谭丁香含笑拉了拉狐狸,“姜娘子、苏小娘子的绣活都很好,林婆婆做鞋子更是一绝,鞋底穿上好几年也不会烂。”
“嗯!”狐狸回神。
田地湿润,比前日好翻了不少,只不过石子更难找出,它们混在泥土中躲着,若是看见了还得抠出来,沾得狐狸爪子全是泥。
到了午后,更是得抬着半袋草木灰,一把一把洒下去,一双手被泥土染色,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