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民一时沉默,静静地望着芮娘。
满室宁静,姜娘子看向自己的兄长,道:“阿兄,时候也不早了,你和民儿早点回去吧,免得走夜路不安全。”
芮娘舅舅走出门去,顺道拉过自己呆若木鸡的儿子,张伯伯起身相送。
姜民这次不声不响地跟在父亲身后,待到门前,忽然红着眼回头,定定地望了芮娘一眼。
院门外,张伯伯和芮娘舅舅说了几句话,拍了拍姜民肩膀,棕驴终于等到了主人,粗着嗓子哞叫一声,甩着尾巴。
这次二人是真的走了。
张伯伯目送,回来时随手关上了院门。
张芮方才正是硬撑着,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爹娘双亲、以及好友二人,霎时泄气,慢慢侧身倚门,话未出口,两行泪已如断线珠子般落下:“娘···”
谁知姜娘子竟笑了,她走上前来,顺手抽出帕子,仔细拭去女儿眼泪,无奈而又好笑道:“我的儿,这是什么天大的事,竟值得你流些眼泪?”
说不清楚是委屈还是什么,芮娘瘪着唇,扑在母亲怀里,一时连话也说不出。
狐狸和苗苓顺势起身,却看张伯伯如平常般笑呵呵的,温声宽慰道:“芮儿,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你舅舅今日来也只是探探口风,并不是下聘过礼,不成也不算什么。”
听了父亲的话,张芮抽噎道:“是、是这样的吗?我舅舅没有生气?”
“他生什么气?娘一开口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民儿犟成驴似的,非要你爹松口。”姜娘子笑着说,又感慨道:“民儿顶像你舅舅,脾性、长相,没有不相像的。”
说起这个,姜娘子低头笑道:“你不知道,你舅舅当年求娶你舅母时,也是一根犟筋走到黑,人家爹娘话里话外都说透了,要他回家准置彩礼再上门,谁知道他是个实心馒头,硬是不懂,最后气得你舅母冲出去捏住他耳朵,直冲他喊。”
“你舅母说,‘你就算是头蠢驴,也得驮着粮食点心、戴着红头绳再来!’”姜娘子掐着嗓音,伸处两指,仿佛凭空真揪住了谁的耳朵,动作神态、语调等都惟妙惟肖,逗得张芮破涕为笑。
张伯伯默默换了一壶茶水,斟出五杯,默默笑道:“衣衣,阿苓,来喝点茶,伯伯去做饭,晚会就在这儿吃。”
狐狸和苗苓笑应,走出芮娘房间,姜娘子半抱女儿,一同在长椅上坐下,芮娘靠在母亲肩头,只听这姑娘小声道:“娘,不丢人吗?”
谁知这下换姜娘子扑哧一笑:“丢人?盲婚哑嫁,等成了亲,发觉自己选了个窝囊虫,那才丢人!”
“十里八乡,谁家相看不找个机巧让女儿看一看长相人品,你当媒婆做媒,真是靠两片嘴说和的?”
说话间,姜娘子笑着将点心碟子推到狐狸面前:“快尝尝,新上的绿茶点心,就茶吃格外香!”
芮娘泪痕已干,脸颊红扑扑的,她坐直了身子,这会情意退却,才觉起羞怯来,咬唇同狐狸一笑。
几人安静地吃着点心,姜娘子忽然闲闲问道:“八宝坊的点心吃着就是不错,苏昀什么时候回来?”
这转折太突兀,狐狸瞪大了眼睛,忙忙塞了一嘴点心,不敢声张;苗苓好险一口茶没喷出来,慌乱地扯着帕子做望天状。
至于芮娘,刚消下去的红霞再次弥漫,一时喝茶不是,吃点心不是,手中的半块绿茶点心好似烫手山芋。
姜娘子见众人表情,面不改色,稍稍疑惑道:“我听清来提了一嘴,你们不都同苏昀玩吗?”
苗苓舍身为友,芮娘羊入虎口,只有狐狸满嘴点心,还在迷茫——贺清来怎么会知道?
只听其余两人同时答:“不知道!”“下月初五!”
话一出口,芮娘和苗苓俱是懊恼,恨不得咬掉舌头。
姜娘子笑眯眯的,芮娘不打自招,只能小心地看了一眼娘亲脸色,才心虚道:“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娘子胸有成竹,一一道来:“咱们碗村统共才几户人家?小桃三天两头往院墙后跑,你这孩子,得了珠花点心的,一会是阿苓送的,过了半月又成清来买的。”
“别说你是我的女儿,娘心里门儿清,就是清来那孩子,话没出口耳朵先红,撒个谎结结巴巴的,怪你捉弄人家,给你顶头。”
狐狸默默埋头,继续吃点心,想青蛇说的,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姜娘子和芮娘就是如此吧?狐狸深以为然。
姜娘子面不改色,继续说:“既然是初五,也没个几天了,到时候再说吧。”
“说什么?”芮娘小心问。
“昀儿这孩子是很不错,长相好,脾性好,芮儿眼光不差,随了娘了,”谁知姜娘子避而不谈,笑着揉了揉芮娘脸颊,“想当年,多亏娘给你挑了个长得不错的爹,这才生出个你这么好的女儿来。”
张伯伯恰巧进门,见妻女满面笑意,又笑呵呵问:“说什么高兴事?”
狐狸悄悄看他面容,姜娘子说的不假。
虽然张伯伯平日不爱言语,芮儿又多长得像娘,可张伯伯长相周正,身形高大,年近四十,稳重踏实,倒颇有几分气宇轩昂的神采。
父母二人增光添彩,相得益彰,这才生出张芮这么个粉面桃腮、性情温和的姑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