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她说。
回了屋子,青蛇盘在高几上,懒懒道:“落汤狐狸回来了,别再吵了。”
小鼠们焦急等待了一夜,可是不敢出去,大雨随便一下就能让他们迷失方向,此时见了狐狸,一个个扑上来,满眼含泪。
“大王,你没事吧!”“大王,你冷不冷?”“大王,什么叫稻田淹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狐狸说:“我没事,不冷,稻田淹了就是稻田里好多水,像湖泊似的。”
“大王!你怎么浑身是泥!”圆圆喊。
“没事的,衣裳脱下来洗洗就成。”话音落,狐狸关紧门,摇身一动,霎时成了原形。
她从衣裳中爬出来,毛发未干,有些打捋的白狐狸皮毛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泥色,狐狸先是浑身摆动,甩松毛发,接着掐诀念咒,心神一动——只是一道清光,浑身便干燥洁净,不染尘埃。
她到底已经辟谷,平日只是出些清汗,这些脏污不成问题。
狐狸觉得有些累了,爬上床铺,趴在被褥上,小鼠们将她团团围住,墨团落在狐狸脑袋上,小心问:“大王,你怎么啦?”
狐狸砸吧嘴,斟酌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见大家都成那模样,田里乱糟糟的,莫名觉得不太高兴。”
“下了大雨,山上的树都劈下来几棵,全砸在地里了。”狐狸补充道。
小鼠们静悄悄的,青蛇游曳而来,哼笑道:“你了不得啊狐狸,你居然心疼凡人。”
心疼?狐狸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白狐狸的尾巴平平放着,连耳朵也不大直楞,可不就是心疼吗?
青蛇又说:“这也没什么,凡人本来就这样,有灾有难,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稻田淹了也不算大事。”
贺清来方才也是这么说的,于是狐狸默默喷气,算是认可。
旁边院子的柴火烧热了,水咕噜噜滚动,狐狸听见少年的脚步声停在院子外。
贺清来笃笃地敲门,接着说:“衣衣,我烧了热水,你兑些水洗洗吧。”
小鼠们乍然听见贺清来说话,登时惊得七荤八素,七嘴八舌。
狐狸大声回答:“知道了,多谢你,贺清来。”
狐狸跳下地,墨团震惊道:“大王!变人!”
地上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条条连忙去开箱子,翻出一件梅子绿的外衫:“大王,披上这个就成!”
狐狸上前,嘴巴一叼,朝头顶抛去,光一闪,少女站着,梅子绿的宽大外衫将她包裹严实,踩上干净鞋子,狐狸开了院门,贺清来已经回去了,地上只有一大桶热水。
单手提回屋子,可狐狸不用再洗,于是想了想,打了水坐在门口开始搓洗衣裳。
隔壁屋子里响起水声,小晏说:“我听见贺清来脱衣裳嘞。”
条条慌忙大叫:“啊呀!小晏你不要讲!”
“这下他在洗澡呢。”圆圆插嘴道。
狐狸搓衣裳的手一顿,她回头,奇怪道:“听这个作甚?”
“不干嘛,无聊哩。”小晏慢吞吞回答。
小鼹鼠眼睛不好使,只能仔细听听周边动静。
青蛇冷不丁笑了,这次笑得格外大声,一条几寸长的青蛇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嘎吱嘎吱,嘴巴长得大大的。
于是谁也不听贺清来的动静了,连狐狸也看着青蛇,不明所以。
青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蝉娘茫然:“青青,你笑什么?”
青蛇长长的蛇眼睛眯了起来,仿佛一张笑脸:“一只傻狐狸带着一群更傻的,洗澡有什么好听的?难不成你们也有欣赏美人出浴的雅兴?你们总黏着贺清来···阿芜说,一条蛇总跟着凡人,迟早是不行的!”
青蛇一口气说完,笑声却戛然而止。
这话没头没尾,仿佛推己及人。
她僵住了。
狐狸也愣住了。
“阿芜?阿芜是谁?”条条问。
“村子里没有叫这个的,她也是凡人?”
没人回答这两个问题,青蛇似乎扯了扯嘴角,蛇信子吐出又缩回。这话像不受控制一样,流水一般说出,连青蛇都找不到出处。
好半响,青蛇呜哝:“没有···哪来的这话?我瞎说的。”
不等小鼠们反应,青蛇朝里一翻,又睡了。
狐狸也没作声,她只能继续洗衣裳,可正是这时候,轰隆一声闷响——灰云压低,天上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