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潜入刘宅的李须韫蹲在屋顶望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心情大好地往后一坐托着下颌看戏。
刘宅侧厅灯火通明,一排烛火在压抑低沉之下瑟瑟发抖。人力、女使大气不敢出地站于两侧,跪在地上的护院队头领缩着脖子一脸菜色。
主位上的刘原君脸色阴沉如墨,攥着突然出现在他屋内的小匣子的手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火光下格外可怖。
这是第二次有人闯入刘宅,第一次是听到刘大郎与苍头的话,第二次直接送上一份大礼——鱼跃玉石。
很难不猜测前后两次闯入的是否为一人,亦或者同一组织。也愈发害怕这重新卷出的鱼跃案带来的灾祸。
在刘原君沉思之际,服侍好刘大郎用完药的苍头便赶了过来,其后是被叫起眉眼困倦的刘二郎。他本在梦中与添香阁的娘子寻花问柳好不快活,谁知门口那轰雷般的敲门声直碎美梦,把人催醒。
他懒洋洋地甩着下摆坐在椅子上,还没察觉此刻压迫的氛围。
“爹,这夜半三更的来侧厅做什么?”刘二郎把头上歪扭的幞头摆正,坐下有一会儿不见女使递茶,不悦地朝后看向那排垂头拘束的女使。
“一个个没眼力见的,本郎君来了还没人递茶水了不是?想不想在府上干下去?”
如此直白的点明还不见女使上前伺候,刘二郎心里古怪,但嘴上不依不饶道:“嘿!你们——”
“闹够没有!”刘原君震怒地拍着桌子,“你怎么有脸说家吏没眼力?你看看你!除了吃喝玩乐给我找麻烦,还能有什么出息。”
心里窝火,见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一来就吊儿郎当的,越看越恼。
他提心吊胆怕真相暴露致使整个刘宅上下掉脑袋,他倒好!缠着女使递茶这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那掌硬生生把刘二郎瞌睡虫拍醒。端正坐姿偷偷观察侧厅的情况,能见到的人除了刘原君外一律大气不敢出,懊悔自己进来不看情况。
一群人无言在厅里等了许久,搜寻回来的护卫队顶着脑袋上期待的目光,心惊肉跳地禀告刘原君还是没寻到任何闯入的人和踪迹。
脖颈青筋似要冲破皮肤,小暑闷热的夜里他竟四肢百骸刺骨的冷。
刘原君深吸一口气,对着上前顺气的內知吩咐:“备车马,我要去沈府。”
李宅东厢处,一道黑影翻窗入屋。来人提着一袋吃食走出里屋,在靠门坐着打瞌睡的李文面前蹲下,“该醒了。”
谁在说话?!
察觉有人闯屋,李文惊得抬头,看清楚来者,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
“郎君可算回来了,”说着见李须韫丢来一包东西,他打开印着元记标识的纸袋,露出一颗颗白色的毛团子,“刺毛肉圆!郎君太体恤我了。”
弯着眼睛瞧李文吃肉圆,她解下面具丢到桌上,问:“可来人了?”
李文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说话含糊但算能听清楚,“半个时辰前大娘子来找你,小娘子来送饮子,我说您已歇下,都便回去了。”
“母亲应当为了提亲之事来的。”她拿起被李文喝光饮子的碗,微微拧眉,“都这个时辰了,芳蔼怎地来送饮子与我。”顿了顿又道:“没说什么就走了?”
“没。”李文如实答道。
放下瓷碗,她解下头上的布巾,“没有就不多想了,今日实在乏,你且收拾好食盒我要睡了。”明日还有得忙呢!
翌日早,刘二郎无聊地在街上晃荡,乱瞟的眼睛定在前边走过的紫衣郎君身上。
他悄悄跟上去,尾随李须韫来到一家酒楼。
“这不是我家酒楼?他是没长教训敢来我的地盘?”既然落到他手中,那旧恨该好好与他清一清。
刘二郎才走入大门,柜台后的掌柜立马上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少东家,“不知二郎今日想吃什么?前日从藩国新进了些辛料以佐炙肉,其味鲜香麻辣,郎可要尝尝?”
“先做着,我还有事问你。”
刘二郎扭头扫视一楼的食客,不出所料没见着那人,低着嗓子问道:“方才可有位着雪青衣袍,鹄峙鸾停,手持一把羽扇的郎君来过?”
“是有,那郎君穿过飞桥入了花院。”掌柜不知二郎寻人何故,想到花院阁子里的阿郎,提醒道:“今日阿郎在飞花阁招待贵客,瞧着面色不佳。二郎需我派几个大伯与您找?”
“爹爹也在?”他怎么没听说爹爹今日有客需陪?
对自家父亲害怕的紧,刘二郎当即摆手,“倒也不用,你且忙着,我寻到人再说。”之后快步穿过飞桥去往院子。
来到连廊刘二郎放轻脚步,走到每间阁子外瞅着。迎面走来一队提食盒的大伯低声与他作揖,之后快步前往阁子送菜。
其后一位月白衣袍戴着帷帽的人紧随其后,刘二郎神色古怪地瞥了眼继续朝阁里张望。
走到拐角隐匿的李须韫撩开帷帽一角散热,在飞桥处往上爬翻到一间阁子窗下。
溢满酒香的阁里,两人对坐正吃着鱼羹。
“不知沈相公头疾现安否?”他把桌上的木匣推到对面,“我托人寻了些上等药材,沈五郎可回去试试。若是效佳,我再派人送去贵府。”
对座藕荷色衣袍的沈钰端着笑,一指顶开匣子瞧了几眼躺在里边色泽清透如水无暇的美玉,挑眉收手道:“果真是好药。回府给父亲用上,好了便再告知刘员外。”
“那先谢过五郎了。”
刘原君松了口气,看来沈相公并没有不管他的打算。只是这几日都无风声,不知上头那位如何想。一日不给准信,刘原君生怕自己被弃了。
“哎!我心中忧虑,五郎可有疏解的法子?”
沈钰抬眼望着他眼底的乌青,眸底闪着讥笑,“员外不必惊慌,自有贵人相助。”
至于宫中那位贵人如何相助,沈钰就不好言说。
得了保障,刘原君不似方才那般郁结,好心情地给沈钰介绍起他们酒楼最负盛名的鱼羹来。
“你是何人,怎地在飞花阁的地儿?”
来人是飞花阁专用的大伯,经此处见李须韫戴着帷帽举止奇怪,不免警惕生疑,“还请这位郎君把阁帖子拿出来与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