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死死地盯着他,那张极为漂亮的脸竟有几分扭曲,看起来甚是可怖。
微张的唇逐渐显露出尖牙,纤细的十指上,指甲长而尖利,腰部薄纱之下,覆着银色鳞片的巨大尾巴显露出来。
月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要那个将这个人抓起来,藏起来,藏到他一个人的巢穴里面,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半空之中的十六枚月亮疯狂颤动,摇摇欲坠,四周原本平静无波的海域翻涌起巨浪,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萧澄和萧泠察觉到了异变,起身出了屋门观察情况,只见外面天色阴沉,水雾扑面而来。
这般情况显然不太正常。
“这是发生了何事?”萧澄有些不解。
萧泠抬头看着半空之中颤抖不止的月亮,解释道:“幻月之海同鲛人族的王息息相关,这般情况,大抵是鲛人族的王出了什么变故。”
他说着又将月容的身份告知了萧澄,之前本打算别过月容之后便说的,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这件事便被搁置了。
萧澄听闻,微微皱了眉,打算过去看一看,毕竟月容直接关系着幻海灵珠,他并不想对方有什么意外。
萧泠也同意,于是两人当即便前往月容居住的木屋小楼。
一路上见到月桂岛上的人有秩序地在和来往之人说明情况,言语之间表示并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好了,劝他们回住处休息休息,等到天气好了再出来玩。
萧澄和萧泠穿过人群,不久之后便到了月容住处附近,一眼便看到了屋前紧贴着的两人。
除了那二人外,不远处还有一人。
“那不是之前东家领着的客人吗?”萧澄才见过不久,自然认了出来。
月容怎么会和那人这般亲近,他不是和师尊是恋人吗?
萧澄看向萧泠,却见他只是附和了他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却说陆鸣鹤见到月容不受控显出鲛人形态,明白他情绪激动,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抬头直视他:“月容,你冷静一些。”
月容不冷静吗,他觉得自己特别冷静,再没那么冷静了,他看着那张自己万分熟悉的脸,扭曲的漂亮面孔忽然一笑:“鸣鹤,你曾说过,与我死生不复相见。”
“如今你再度踏上月桂岛,是为了你那位宝贝徒弟是吗?”
陆鸣鹤并未撒谎,直言道:“是。”
月容浮在半空,另一只手轻轻抚向他的脸,凑过去与他贴近。
陆鸣鹤别过脸去,却被捏住下巴转了回去。
那力道不重,却令他动弹不得。
月容轻轻亲了他一下他的脸,在他耳边厮磨,慢慢道:“你同我成婚,我就答应你,让你那徒儿进入神灵幻境,如何?”
即便萧澄拿了鳞片又如何,即便他曾经答应过又如何。
他想反悔,便也能反悔。
月容如今连鲛人的承诺也不顾了。
倒是陆鸣鹤听闻此言,一时疑惑:“什么神灵幻境?”
他来见月容,并非是因为神灵幻境。
月容并不相信他不知情,连鳞片都给了,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不是你让他拿了我给你的鳞片来这里,去取幻海灵珠吗?”
陆鸣鹤心念一转,便知是他误会了,虽然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令他将来人误会成他的弟子,他解释道:“你曾给予我的那枚鳞片,多年前已被我卖掉,现在无论是谁持有,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陆鸣鹤实话实说,并不顾忌什么:“而且,我来此也并非是为了幻海灵珠,而是想与你要一枚此前送你的雪玉醉。”
姜琢那孩子先天不足,需要雪玉醉入药,他遍寻不得,也是想到曾经赠过月容,才来了月桂岛,想看他手中是否还存有。
“你说什么?”月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喉中像被什么堵住,话说得极其艰难,“你说,你把我给你的鳞片……卖掉了?”
那是他亲手拔下的鳞片,他竟然……卖了?
陆鸣鹤看着他,面带歉意:“此事是我的错,对不住,当时事出有因,实乃不得已而为。”
他不欲在这方面多说什么。
月容想不到有什么因,会让他将这鳞片卖了。
此前他误以为萧澄是陆鸣鹤的弟子,误以为陆鸣鹤将鳞片送人之时,已足够心伤,想着还不如毁了,也好过如此。
可如今他才知道,那原来不算什么。
他竟然将鳞片卖了,他却倒宁愿他是送了人。
月容看着他手中沾染着自己血迹的鳞片,这一瞬间,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一件事。
陆鸣鹤是真的放下了,他不恨他了,也不爱他了。
在经过那场诀别之后乃至今日,他寻找了他,等待了他两百三十一年。
陆鸣鹤已经放下,唯有他还困于过去。
但那又如何呢?
他就是要困在过去,不仅是他,他还要将他拉进来,陪他一起。
月容伸出手臂环抱住陆鸣鹤的脖颈,与他脸贴着脸。
他放下是他的事,即便再过千年,他也放不下。
雨雾笼罩着月桂岛,迟迟不散。
属于鲛人动听的嗓音轻柔地响起:“卖了便卖了,不过是一枚鳞片而已,你也道了歉,我原谅你。”
他也不去看陆鸣鹤的神色,尖利的指尖在他后颈处来回滑动:“你不是想要雪玉醉吗?”
“与我成婚,我便给你。”
陆鸣鹤并没有觉得生气或者愤怒,只是无奈:“你为何如此执着,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人还不能变吗?”月容轻声道,“你如今不也和从前大不相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