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殷熠年少时如犬,喜划地盘。
在御花园抢了小半块宫人植花草的地。
王孙贵胄,宫人自然不敢撵他,由着他自己摆弄。殷熠的父皇日理万机,殷熠抢了御花园地的事儿也到不了皇帝耳朵。
旁的贵人逛园子,都是赏花玩乐,自然也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个小皇子圈了块地。十来年间竟也无人在意。
直到先帝登基,殷熠封王开府,御花园的那片地才终于轮到宫人修剪照料。
不过负责养花的是个老太监,知晓旧事,生怕哪日殷熠心血来潮想来照料,故而也没再换植其他奇花异草,只悉心培养先前的植物,譬如天星金翠这颗金绿色的月季。
其实本来殷熠没有想到的,但看着绸缎裹着的月季尸体如此粗壮,一看就是他苦命的月季。
被帝王背着去找太师请罪,把龙袍勾坏,史书上至少都得提它是月季。 御史都没有的青史留名,这株月季也算是有了。
殷熠眼神空洞,没什么可怨小皇帝的,他还是个孩子。
他还是个孩子。
他还是个小孩子。
他还是个三岁的小孩子。
月季把枝插回去,存在一定概率能活。
“皇叔,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伤心,但脸上还在笑?”
“臣笑陛下今日之举,定当是史书浓墨重彩的一笔。”殷熠转头闭眼不去看他。
这孩子该不会往昭烈帝那个路子走吧……
也行。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天星金翠重新种回土里。
殷熠瞪了崔仕一眼:“挖便挖了,为何要连根挖?”
崔仕欲哭无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抵如此。
殷熠让人先送小皇帝回去,自己喊了几个宫人一起埋枝。
“皇叔,对不起,都是朕的错!”小皇帝原本已经拉上喜盛的手,扭头察觉到殷熠的情绪,又小跑凑到殷熠身前认错。
殷熠倒抽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陛下可不要再负荆请罪了。”
小皇帝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说好听点就是洞察人心,只是一个皇帝不能那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带过去。
不然谁找小皇帝时都哭一哭,那日子怎么得了?
“皇叔……”
“陛下,你能察觉到皇叔不开心,皇叔很高兴。”殷熠蹲在小皇帝面前,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察觉满手泥土又缩了回去,换成脑门抵了抵小皇帝,“只是作为一个君王,轻易不要被别人的情绪左右,好吗陛下?”
小皇帝点点头:“朕明白了。那皇叔会怪朕吗?”
殷熠轻轻摇头,笑道:“不会,陛下知道君王犯错,便去找于太师请罪,这是好事。天星金翠也会史书留名,死得其所。皇叔也会尽力让人将花枝救活,待这些花枝重新生根发芽,依旧能开出金绿色的花。”
喜盛弯腰道:“陛下,咱们先回去换身衣服,若是陛下吹了风,殿下又要担心了。”
小皇帝牵住喜盛的手道:“好,那皇叔朕先回殿中等你。”
“好,陛下记得沐浴。”
忙活半个时辰,好歹将花枝都种下了。
殷熠沐浴更衣完在床上辗转难眠,还是起身读了读《三国策》。
他按了按眉心,三岁的孩子到底要让他怎么长才合适?
若是先帝在世,怕也不会如他这般操心太子成长,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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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的母妃虽已早逝,但外家还在,一家人递了折子想要面见圣上,殷熠想了想也没拒绝,相对于父亲这边的叔伯都打小皇帝的主意,母族也许对小皇帝更像亲人一些。
母族不显,就能少担心点外戚影响,也挺好的。
小皇帝的外祖是个从六品的太仆丞,还是靠着女儿生出了太子升上去的。
这位太仆丞家中有一妻一妾,育有三女一子,也就是除了小皇帝的母妃,小皇帝还有两个姨娘一个舅舅。
真是简单的家庭背景。
现在小皇帝还小,所以倒也不必如何避讳,殷熠带着小皇帝在内宫召见的这一家人。
“臣孙兴民携妻尹月娥、长子孙群、次女孙倚云、三女孙仙仪拜见陛下,拜见摄政王。”孙兴民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皇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行完礼便抱着小皇帝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孩儿啊,陛下这眉眼真是与我儿相像。”小皇帝的外祖母尹月娥双手捧着小皇帝的脸,不停流泪。
殷熠坐在上位,冷脸看着下面一家人。
小皇帝的母妃他没机会见过,但小皇帝一双眼睛是几乎跟先帝一模一样。
不过也许是人家能从什么细微之处分辨出来,殷熠看着一家人的相拥而泣,有些无味。
他便起身道:“陛下陪着老太爷和老太君说话,臣便不打扰了。”
说是老太君,其实尹氏还很年轻,只是眉眼有些疲态,显得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