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喉咙里那些客套的虚伪词汇一下子吞了进去，她的喉咙夸张地动弹几下，忍不住想起了这位在国内那些壮举，那场大清洗——她猛地立正敬礼，一个标准的军礼！她的包被她一脚提出老远！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朝女人表示自己毫无威胁。

“祝贺您，上校，”她试探着说，“我们的队伍终于又恢复了纯洁。”

阿琳娜笑了，于是安娜也立马笑了，她的笑容保持得刚刚好，这也是她成功活到现在的依仗。她仔细观察阿琳娜的表情，从女人的眼角，嘴角，眉毛细微的抖动分析出自己上司最真实的意图。

她想要知道，在阿琳娜再一次割舍自己的家庭后，女人会怎样对待这个给予她权势和力量的组织？

安娜什么都没有从阿琳娜脸上瞧出来。

女人的表情干净地像是一张白纸，她低头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指甲，向后靠在那件拜访蟒蛇手枪的皮草上，语气竟然很天真。

“安娜，你不喜欢喝咖啡吗？”

安娜想，这太过分了，她是个兢兢业业干活的忠臣啊，哪怕她在美这些年自己没收集到有用的情报，可她也从来没有往外卖过啊！是，她是没法和阿琳娜还有那位娜塔莎·罗曼洛夫相比，可她这些年的身份也经营得相当不错！在世界战况水深火热的时候，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苏联人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还干出了事业！上面的人难道就看不出她的优秀吗！

她的脸颊发热，身体发抖，这这——

她一口干了那杯咖啡。

*

【“幸好我放凉了，”】阿琳娜没忍住在脑子里和史蒂夫说，【“不然安娜要烫死了！”】

史蒂夫·罗杰斯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的间谍小课堂还没有正式展开，伟大的美国队长蹲在临时基地，才刚刚和阿琳娜就剩余记忆进行了简单梳理——这项工作太困难了，不是说拥有记忆的阿琳娜就是名优秀的间谍了，可失去记忆的阿琳娜？史蒂夫感到一阵绝望，有那么一会，他希望明天克格勃就解散，或者，或者由他来上——

他都比阿琳娜像一名合格的克格勃！

【“她这么爱喝咖啡吗？真是来美国待久了！”】阿琳娜瞧着安娜面红耳赤咳嗽的样子，她亲切地递了张纸过去。

“好啦，怎么这么急？”她用最和蔼的那种态度说，“坐吧。”

【“别说话，让她说。”】史蒂夫·罗杰斯终于从局势中缓过了神，这都是基于他对阿琳娜的了解，而很显然，阿琳娜这位可怜的下属还沉浸在克格勃大清洗的模拟器中。

很好，美国队长认为，感谢上帝。

阿琳娜是个听话的士兵，史蒂夫让她不要再开口，她就闭上了嘴。坐在这幢安静的别墅中，安静地看着她安静的下属。

而安娜愈发谨慎起来，连阿琳娜也肉眼可以看出她的小心翼翼。她似乎把阿琳娜刚刚举动当成了一次克格勃平均水准的试探，被试探后的下属急于转移话题，她蹲下身，几乎是急迫地从包里掏出几张纸质文件。

“上校，”安娜将文件递了过去，“这次的目标。”

一个男人，一个白发独眼的男人，看起来属于男人成熟魅力的最佳时刻，但又不至于开始彻底衰老。参过军，眼神锐利，身上没有明显受伤痕迹，从精神状态来看保养的不错，显然没吃什么苦头。

安娜没有过多介绍，她默认了阿琳娜一定知道这人的身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阿琳娜，那双大眼睛冲着阿琳娜眨了又眨。

【“我能说话吗？”】阿琳娜问史蒂夫。

【“别说你不知道的，敷衍过去。”】史蒂夫似乎信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安娜那双眼睛凑得更近了些。

“我看他，”阿琳娜斟酌了一下，“他很英俊啊，他多高？”

脑子里的声音似乎是沉默了，但安娜立马很捧场地笑了起来，一下子把阿琳娜这句实际诚实的烂笑话拔高到了不该有的高度。好像阿琳娜多么精妙一样！她对着美国总统的候选人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对外貌的评判，即存在了对他本人的轻蔑，又存在了对这个国家的不屑。

等等！

美国总统候选人！什么美国总统候选人！谁是美国总统的候选人！

阿琳娜突然意识到刚刚忽视了什么，她开始抓着那几份文件猛看！

——斯莱德·威尔逊是美国总统的候选人！这个世界完了！

哪怕阿琳娜什么记忆也没有，她也产生了一些崩溃的荒谬感。这张照片又像是驱散了她脑子里的部分迷雾，零星的画面蹦了出来，在哥谭的暴雨中，在沙漠的烈火中，在泳池旁的树荫下，他都和她在一起。

没人给阿琳娜缓冲的时间。

“你要接近他。”安娜说。

【“你要接近他。”】史蒂夫·罗杰斯也这么说。

“他是很重要的目标，核弹的消息就在他手里，”安娜小声说，“你知道因为终极人的缘故……上面尤其在意这个。”

【“他是你拯救世界的关键所在，你要对他施加影响。”】

“你有个很好的身份，上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斗争失败后离开家乡的，你父亲的事，”她猛然住口，“是个很好的借口，没有人会想到你依旧拥有忠诚。”

【“阿琳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也是真实的，”】史蒂夫·罗杰斯的声音隔着世界传来，【“对他们而言，这是真实的世界，对你不是，对斯莱德·威尔逊也不是，不要让它变成真实。”】

“他有一任前妻，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他的前妻已经彻底离开了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目前他和他的女儿生活在一块，看起来是个美满的家庭，必要时你可以杀了他，”安娜对阿琳娜暗示道，“想杀他的人并不少，这会是件悬案。”

【“我不会建议你这样做，阿琳娜，我不会命令你杀了他，但你一定要知道，他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你总有一天会醒过来。”】

阿琳娜被这一切都撞晕了脑子，无数的陌生信息和过去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隐约记起来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外星人的存在，又觉得那应该是经典红蓝配色。她记起自己和斯莱德·威尔逊站在教堂里的画面，还有个癞皮狗一样的男人在旁边流泪——她和斯莱德·威尔逊结婚了吗？

她应该有个姐姐，还有个妹妹，为什么她在这个世界里是孤身一人？

这是真实的吗？她是虚假的吗？她拥有的这些屋子，这些权力，这些令人敬畏的好东西都只是一场梦吗？或许史蒂夫·罗杰斯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这世界上完全没有这号人，她只是遇到了一些事，失去了记忆，等她醒来，她还在这幢漂亮房子里。

安娜还在等待她的回复，温暖的风从门口吹进来。

阿琳娜伸出手，她平静地将那几页纸质文件点燃。

“所以，”她总结，“我要接近斯莱德·威尔逊，让他信任，参与进他的生活里，获取情报，然后决定后续的行动——颠覆他的生活或者杀了他，对吧？”

两个人都给予了她肯定的答复。

“嗯，那……”阿琳娜犹豫地说，她似乎找到了一些思路。

所以她拿到的剧本不是詹姆斯·邦德，而是与卡戴珊同行？

“上面的意思是想让我成为第一夫人吗——实话说我有点——”

史蒂夫·罗杰斯在她脑海里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安娜呆滞，安娜沉吟，安娜恍然大悟。

女人也犹豫说：“其实最初的计划是希望你成为他政治队伍中的一份子，我们会给你支持，不过成为第一夫人这个目标我觉得——”

【“不行。”】史蒂夫·罗杰斯说。

“也不是不行。”安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