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琢光仰头看了眼天。
“快到十五了吧,我还以为真要等到十五呢。”
闻言,问话之人一愣,没有回她。
柳琢光垂下眼皮,眼眸澄澈:“走吧。”
闻声,问话之人松了口气,脸上堆满笑意,连声应下。
神庙处,林婆已恭候多时,见柳琢光缓步而来,她神色慈爱怜悯,好似前夜里的事不过是镜花水月下的一场幻梦。
她笑眼眯眯,上前一步朝柳琢光道:“仙师,一切都靠您了。”
柳琢光点头。
今日未到十五,她们便迫不及待将她送入。
能促使他们如此的原因,不过是那一个。
那妖物急了。
最后一个月圆之夜即将到来,若它能在这个时候吃了柳琢光,便可在渡劫时,一举越至大乘期。
或许那日的激怒还是有些作用的。
柳琢光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走入漆黑的庙宇,陈旧的木门敞开着,庙内漆黑一片,唯有中心神龛处,那高高悬座的神像,尚且依稀可见。
她定了定脚步,眼睛直视向泥胎神像。
村中人手艺一般,泥胎的神像做得简单粗糙,细小如绿豆的两只眼睛落在人身,悄无声息地眯了起来,它静悄悄的。
四周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阴冷感。
“仙师!”有人壮着胆子开口,却又在柳琢光闻声看向她时,下意识闭上了嘴。
少女目光轻飘飘地落下,环视过在场众人。
“仙师,快入庙吧。”
“嗯。”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对了。”却见柳琢光在踏入神庙前,忽地转头,眼神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路二丫的位置,她眨了眨眼,眸光似雪般宁静,“那只猫,现在应该在你的卧室。”
路二丫一愣,身侧的女人急忙拽了拽她。
这件事,她们都知道。
目视着柳琢光走入,目视着庙门合上,目视着众人稀稀拉拉离去。
她低着头,久久没敢出声。
“刘姨。”身侧忽地经过一道人影,路二丫倏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语气有些莫名的迷茫,“我们这样,真的对吗?”
刘姨抚上她的头,压住那迷茫的神情。
“傻孩子,活着,有什么不对的呢。”
想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没个对错之分。
“你以为我们没挣扎过吗?”
只是挣扎过才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寒风呜咽着,夜幕骤然降临。
旌旗随风高扬,伴随着古老的吟唱,久久未歇,花田下白骨丛生,蝴蝶萦绕不绝。
青年修士抬起手指,温和的眉宇微微扬起。
关栩:“她已经进去了。”
曲折柳轻应了声,唇角勾起:“她在里面牵制妖物,我在此处引出鬼物,宝物能否到手,便看阁下了。”
关栩深深望了他一眼,半晌,径直跃出花田。
曲折柳将双手垂落进宽大的袖袍,下颚微微扬起,鸦羽长发被风卷起,贴着脸颊飞扬而起,眼神似是注视着头顶漆黑的天空,细看之下,却又是一片空洞。
半晌,他垂下眼皮,颤动的睫羽下,尽是疏离与冷然。
女人一袭浅绿色长衫,眉宇低垂,纤弱的手指提着明灯,她开口,嗓音似涓涓溪水,从容流过。
“濯水音,曲折柳曲长老。”
曲折柳不语。
一张俊逸面容此刻竟冷得出奇。
平日里对待琢光的笑靥,此刻尽数收回,他身姿修长,恰似芝兰玉树,神色孤高冷淡,眸光流转之间,只觉若寒山沉雪,寂冷出尘。
路长晴唇边笑意不变:“我虽不知你为何而来,但今日,这里除了琢光,谁都不能活着走出。”
“是吗?”曲折柳神色未变,“包括你吗?”
“自然。”路长晴怔了下,眼见曲折柳神色不变,她淡淡垂眸,“你似乎并不意外。”
曲折柳语气平淡:“天机城失窃的宝物,名为问心镜,照镜者,贪者愈贪,明者愈明。”
路长晴笑:“曲长老好见识。”
曲折柳余光漫不经心扫过四周。
鬼影如明灭烛火,一点一点覆上,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曲折柳包围。
“村中人都照过问心镜。”
“嗯。”
曲折柳倒没觉得意外,他挑眉问道:“那这些鬼物,究竟是属于你,还是属于那只妖物?”
路长晴闻言却是突然安静了下,半晌才郑重道:“她们属于自己。”
曲折柳轻笑了声,没说话。
路长晴继续说:“阁下想笑就笑吧,如今我身已死,我魂将散,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问心镜交给正道。”
“濯水音与太衍同处仙盟,你不如直接交于我?”
“你?我不信你,我只信太衍。”
“这算什么?除了太衍,修仙界莫不都是邪道?”
路长晴抬眸:“啊,谁知道呢?被分尸分食时,我苦苦哀求过所有人,可谁也没放过我,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师尊当初所说的,我会被俗尘羁绊害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