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姜葛急匆匆的走在深幽的回廊上。
她要去找独褚。
廊下几盏纱灯高高的吊着,灯影忽明忽暗,艳红的穗子坠在下面顺着夜风摇曳,看上去像刚沾上鲜血的头发一般。
四周静悄悄的,宴会结束,宾客散尽,但此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阿葛。”
轻浅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她脚步一顿,缓慢的循声望去。
男人的容貌渐渐从阴影处显露出来,冷白的月光落在他那俊美无双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只深夜扰人的精魅。
“诸儿。”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似乎又被梦魇住。
疼痛使她清醒过来。
独诸已经走到她面前,他弯腰牵起她的手,眉头拧起。
“这是怎么了?”
姜葛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早已不自觉的深深嵌入掌心,鲜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
独诸拉她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蹲着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撒在她的伤口上,又撕下一截里衣为她包扎。
“疼不疼。”他说话的声音没什么感情,但又很轻缓。
曾经无数次他也是面无表情的像这样给她上药,但如今他已经会笑会怒,会毫无破绽的假装。
姜葛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缓缓抚上面前那张与从前只有三分相似的脸,划过他刀锋似的下颌,落到颈边那道暗淡的红痕上。
“疼吗。”
她也缓声开口,语气比月光还要轻柔。
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笑了一声。
“你不用愧疚。”他说。
姜葛沉默,她双唇紧闭着,心情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感到松快。
过一会儿她又开口“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一定很苦,她心想,那样危险的身世,那样残酷的境地。
但独诸并未接她的话,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抬头看她,“阿葛,我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你知道的,是吗。”
姜葛一愣,恍然中在他眼里看到了被月光笼罩的自己,心中攥起的沉重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被抚平了几分。
世事流水,一梦浮生。
是了,他还能出现在这里,在度过漫长的时间过后,跨越亿万光年距离重新与她相遇,还有什么比这更柔软,更美好的事情呢。
连生死都未曾将他们击败。
于是像在记忆里反复出现过的一般,她回给他一个微笑。
“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一个。”她说。
不论在遥远的过去,还是在不可预知的未来。
将那瓶药塞在她没受伤的手上,独诸站起身,微侧了一步避免自己高大的身形遮蔽照在她身上的月光。
他看上去显得有些高兴,正张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姜葛打断了他。
“有人。”
姜葛受伤的手下意识往腿上摸去。
不过还未碰到那绑好的匕首,就又被独诸一把抓住手臂。
他手指修长,手上的皮肤很薄,青色的血管蜿蜒而冰冷的附在骨头上。
隔着轻薄的衣袖,姜葛能感受到他手指上粗硬的茧,是从刀山血海走过留下的烙痕。
“还伤着。”
他面上没有一丝紧张,冲着姜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然后才开口说,
“应该是我的暗卫,不愧是阿葛,还是这么敏锐。”
说罢抬手打了个响指,皮质的护腕上反射的光点像碎银一样的闪动。
幽深的甬道里,一身黑衣的行契从另一头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
“主人。”男人叫了一声后便候在一旁立着不动,应该是有要紧事要禀报。
姜葛见状,知道他如今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比不得自己清闲,于是对独诸说,
“你有事就先离开吧,我们以后再说。”
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独诸点点头,他虚拢住姜葛手腕,片刻后又放开。
姜葛往手上看去,只见一条穿有木珠的手绳系在了她的腕间,看不出什么材质,样式也很普通,倒是和她平时的装束比较相配。
“有事就带着它来寻我。”
说罢轻轻拨了一下那颗珠子,也不再等她回答,就与行契匆匆离开了。
姜葛步伐轻快的往回走,月光为她穿上一件银色的薄纱。
她踩着地上风铃的影子,像踩着她记忆中训练场上的图标。
她心中有无法向这里任何人能分享的喜悦。即使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六年,但她从来都只将自己当做如飞鸟一般的过客。在异国他乡见到了曾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怎么可能不让她激动,即使姜葛是一个无神论者,现在也会想要感谢神灵将她最好的挚友送还到她身边。
她走到厢房门口,一时望形让她刚被独诸夸过的敏锐也暂时失了灵,等到她进去刚巧将门掩上之后,一只宽厚的大掌伸到她面上,捂住了她的口鼻。
“别出声,是我。”
正在她又准备去摸匕首的时候,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葛于是就不动了。
燕璟玉放开手,沉默的回身找了个地方坐下。
姜葛打量了他一下,男人还是如从前一样一身黑衣,长剑别在腰间,硬朗的身形像一座沉稳的高山。
他面色还是寻常,只是嘴唇略有些泛白。
听着他稍重的呼吸声,发现这人应该伤的比上次还重。
“你怎么变成这样?”姜葛罕见的好奇。
似乎与独诸的重逢也给她带来了一丝生机。
“最近抓我的人实力突然强了许多。”
他语气凝重。
“我不知道崔邺手中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厉害的暗卫。”
“或许不是他呢?”姜葛猜测。
她将屋内的烛火点燃,昏黄的光线霎时充斥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