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浮现出棠溪然被一箭穿胸时脸上的不可思议和惘然。老实说,卿玦射那一箭时步子钦也是懵的,分明后续的计划里还有棠溪然的一席之地,她却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射杀了他。
棠溪然是有哪一句话惹怒了卿玦么。是因为“喜欢”,还是“听话的小狗”,亦或是“放你自由”?
几月前,步子钦还在卿玦帝都天辉的古玩铺子里。那一日卿玦忽然风尘仆仆地回来,第一句话便是:“步子钦,你走吧。”
彼时步子钦正在用心擦拭着柜子上摆放的琉璃盏,手腕一抖,商队从殷晖购来的一整套琉璃器皿统统被他碰倒。他手忙脚乱地一个个去接,反而又打翻了一旁的一只白釉凤纹梅瓶,那梅瓶里头添了水插着一支香兰,好巧不巧,水又泼在了卿玦最喜欢的那副雪景图上。
价值不菲的珍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步子钦面色煞白:“对不起,主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卿玦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一地狼藉,又看了看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若是独自一人害怕,那我就……”
“给你找个好的姻缘。”
步子钦鼻尖蓦地一酸,他立即俯下身去捡那些碎片,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用,主人,我……我是做错什么事了吗?我会改的。”
只是让他走,又不是赶出去,更不是生离死别,为何一副委屈的样子?卿玦纳闷地盯着那蹲在地上的身影。
她倏忽间把人拽了起来,一把攥住步子钦被割伤的手指,“别用手捡了。”
“是,主人。”步子钦缩回手,忽又吞吞吐吐地望着她,“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这世上只有主人对我好,我想一直报答主人,永不嫁人。”
卿玦疑惑道:“在你心里我有这么好?”
他们在南泠时,她常常把步子钦晾在小院子里不许他出门,谁知她每次回去看他,他总能做一桌好菜;后来搬到天辉,她忙起来三天两头往外跑,这间铺子就扔给步子钦打理,他极其用心,还大着胆子跟商队去殷晖进货,好在是有惊无险。
卿玦教他刀法,一套刀法永远只在他面前打一遍,剩下的就是拿着小树枝敲他手臂、腰腿,喝道:“错了,重新来过!”
刚把步子钦捡回来时,她为了逗他,让他做贴身侍卫。谁知步子钦还真的听进去了,做得相当称职,又是为她守夜,为她穿戴,甚至吃个葡萄他都为她剥皮。
于是卿玦只好说道:“也罢,这次你陪我出一趟远门吧。”
她决定告诉他,自己到底是谁,又在做些什么。
“回神了。”
卿玦叫醒了步子钦。
“夜已深了,你先回去休息,不用为我守夜。”卿玦吩咐道。她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都不曾从那上面移开分毫。
“主人,你还是想赶我走吗?”
他竟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卿玦凌厉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
“我的确……”卿玦刚说出三个字,就发现面前的人眼眶红了。
她稳住心神,淡然道:“阿钦,不是赶走,只是你如今已成人,要有自己的生活。我的身边,不适合你。”
步子钦察觉到自己的眼泪要夺眶而出,立刻低下头去。可是卿玦朝着他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钳制住他的脖子,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你看,你又在哭了。”她的语气冰冰冷冷,“总是这样,弄得我都要以为自己欠了你什么,可是你要知道,眼泪对于我来说没有用……”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手背上,步子钦那双水汽弥漫的眸子是极易破碎的宝石,逼得卿玦移开了视线。
“你再怎么哭,我终有一天还是会放你离开的。”
卿玦生硬地说着,拇指用力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珠,泪水擦不尽,紧跟着又淌下来,她用了点力拂过他的眼尾,将那一块皮肤摩擦得泛红。
她忽然发现自己如今很难再将那些重话说出口。
是因为之前的同床而眠么……她明明没有想那么做的,是步子钦主动提出为她擦头发。卿玦无可奈何地想,面对哭泣的步子钦,她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要哭了,这件事延后再说。”
卿玦宣布道。
可是步子钦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掉眼泪,他从前很少哭,卿玦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停下来。
“真的?”步子钦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红眼睛看着她。
他看起来脆弱极了,像被雨点打得垂下枝头的小花一样。
鬼使神差地,卿玦抬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虚虚拢住他,将他抱在怀里抚了两下背,又立即松开,道:“你先回去休息。”
她的怀抱过于温暖,那片沁人心脾的檀香味萦绕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步子钦当晚就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梦。
轻纱帐在微微晃动,他被卿玦单手扣住双手的手腕放在头顶,步子钦顺着她的另一只手看过去,只见她拽开了他的衣带,衣襟敞开。卿玦的右手探入了层层衣摆里。
眼睁睁看着她的动作,他猛然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步子钦想要逃走,可是她的手是那么有力,按住他的手腕便叫他不能动弹;他稍微屈起膝盖,却被她迅速察觉钳制住,彻底动不了了。
缓缓地,卿玦的手覆上来。
步子钦是一株初长成的修竹,此刻便经受了疾风骤雨的磋磨。
……
他猛地醒过来,掀开被子,羞红着脸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