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世子赵玙义正在说自己新购置的一匹好走马，“是从石国商人手上买来的，跑起来平顺非常，如今正养在木兰山谷的牧场里，殿下若是有时间，改日可一同去试乘一番。”

赵玙义二十多岁，也算京中勋贵子弟中的领先人物，只是先前虢小将军在，做了与大王子庾昭明来往的桥梁，赵玙义不便出头争先，如今虢小将军去了边关，他便抓住机会，几番摸索，终于在今日将大王子请了出来。

走马难得，庾昭明起了点兴趣，说：“改日去瞧一瞧。”

赵玙义很高兴：“好嘞！那我提前让他们准备起来。”

宣平侯府到赵玙义这一代已是第三代，三代侯爵，端地称得显赫，然而煊赫只是外人施加的光环，内里究竟如何，只有赵家人自己清楚：从赵玙义的父亲赵老侯爷开始，宣平侯府就已经失去军中实权将近二十年了。

赵玙义也想过和虢小将军一样，在军中谋个职位，但虢小将军尚且要去边军从校尉做起，他若去，条件只能更艰苦，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实在吃不下这个苦。

既吃不了苦，那就唯有抓紧靠拢大王子庾昭明一条路。

他接着说起了即将来唱曲歌姬的歌喉，“极有神韵，嗓音清亮婉转，颇擅曲子词，殿下等会儿点评点评。”他侧身笑对着庾昭明，身体姿态是殷勤的，神情却舒朗自然，不见半分谄媚。

向人献殷勤时的度是很难拿捏的，但他做得很好。

庾昭明没有说话，转过屋角，忽然顿步，向前看去，赵玙义很快发觉了他神态的变化，随之转过了目光。

风贴着回廊吹了过来，风中有人翩然欲飞，恍若神仙妃子，令人惊心动魄。

不知为何，赵玙义心中一急，唯恐人掉落，上前一步，喊道：“小娘子当心！”

风中人循声看了过来，容貌显现的那一刻，赵玙义猛然愣怔，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你先回去，赵玙义愣愣转头，才知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

他看向大王子，可庾昭明并没有看他，他终于反应过来，微微躬身说了一声是，转身前最后再看了一眼，退了回去。

****

博彤原本手扶廊柱，眺望远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当心，循声望去，竟看到了庾昭明。风从半空中翻涌而来，耳边响起了呜呜声。

风太大，风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凌乱，在这凌乱中，庾昭明终于提步，缓缓走到了博彤面前。

冬青在他过来之时，已蹲身行了一礼，然后默然退到了一边。

大约酒意上头，让人思维迟缓。博彤忘记了先前在东宫门前的争执，行了一礼。庾昭明也忘了，他垂眸而立，说了一声免礼。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来吹会儿风。”博彤说。

她说话的瞬间，庾昭明闻到了一丝酒味。“喝酒了？”他问。

博彤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再度行了一礼：“殿下若无他事，我就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

二人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可博彤这种转身就走的态度，实在让人皱眉。“博彤。”他喊道。

博彤顿住脚，回身看了过来，“殿下有事？”

风中的庾昭明看起来风清月朗， “上次在东宫门前，我说让你不用再持臣下礼，可你今日依然如故，你是打算日后都如此吗？”

风太大，有那么一两个字博彤没能听清，但这不妨碍她听懂整句话。

“那殿下认我这个小姨吗？”她想也不想，反问道。

庾昭明皱眉：“不要胡搅蛮缠。”

博彤一声冷笑。

庾昭明莫名就有了两分火气，他看着博彤，忽然淡淡一笑：“我母后只有兄长，没有妹妹。你想做我的小姨，恐怕还欠点机缘。”

这淡淡一笑里，有一种不加掩饰的轻蔑。博彤当场愣住，忽然气血混着酒意一起向上涌去。

这是蔑视！它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轻视，还是对阿姐，对整个博家的藐视！

博彤发起抖来。她很想回一句“你既然不认，那不如我们去问问大王。”可她终究不是八岁的孩子了，八岁的她可以说出我让阿姐叫人来打你，十七岁的她却不得不吞声忍气。

庾昭明看着博彤的颤抖和她发红的眼角，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