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憋走!救我一命!”
他瞥我一眼,又瞥了正在写名字的同桌一眼,用一种颇为猥琐的姿势,缩着脖子,借着传试卷的机会小声问我:
“吵架了?”
我拼命点头。
他恢复了正襟危坐,把书包往背上一甩:
“下跪求饶,撒泼打滚,还用我教你?”
我眼睁睁目送着他暗搓搓矮下身子,借着课桌掩护,从后门一点也不潇洒地飘然远去,只留下他塞进我手里的试卷,散发着不想同富贵更不想共患难的气息。
然后,试卷的下面藏着一张纸。
我欣喜若狂地悄悄掀开试卷一角看去,发现是校门口那家烧烤店的传单。
……我要说脏话了!
在迫近的考试危机下,我不得不放弃我的尊严,去换取那珍贵的分数。
我用手肘戳了戳同桌的胳膊,他置之不理,还用笔帽指了指桌上那道模糊的三八线。
这道线的意义只在我们冷战的时候发挥作用,提示双方不要越雷池一步——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蹭过去,递出代表友谊的橄榄枝。
现在看来,友谊的橄榄枝被他亲手折断了。
“胖虎……”我低着头掩饰口型,小声道,“求你啦,救我一命!试卷要带回家签字的,咱爸妈要是知道我考不及格,以后就不让我住校啦!”
“谁跟你咱爸妈?!”他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看上去快被我惹毛了,“你就不能好好读书?”
我急道:
“我要是读得进去还会上这种学校吗?”
“……”他沉默了一会,“下不为例。”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得到了胖虎大侠的帮助,我连蒙带抄,总算是把试卷填满了,至少看上去像是个能及格的卷子。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我整个人瘫在桌面上,把自己铺成了一张印度甩饼。
由于这场危机,我跟胖虎很有默契地和好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颗可乐糖,丢到我桌上:
“扶不上墙……吃完背书!”
我慢吞吞撕开糖纸: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叫你胖虎来着?你明明是哆啦A梦嘛。”
他没理我的调侃,拉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桌面上扯过去,凑到我耳边道:
“昨晚你是怎么跟警察说的?”
我嘎吱嘎吱用后槽牙磨着硬糖,想了想:
“我半夜拉着你跑出去吃夜宵,正好撞见同班同学,跟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那样了。”
“真的?”
“怎么啦?你跟我说的不一样吗?”
“岩边的事情你说了没?”
“……”
“听警察的意思,昨晚在岩边好像也发现了一具尸体。”
我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我找电池的时候摸到的那一滩,真的是人血!
那粘腻的触感现在似乎还挥之不去,尽管昨晚回到宿舍之后,我用肥皂洗了好几遍。
“我好像把电池掉在现场了!”我心惊胆战,“他们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不会。”同桌含糊地应付过去,“放心吧。”
我抱着脑袋趴在桌上:
“呜呜——没想到那个怪物还在岩边游荡,这都是第二个牺牲品了,他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
“别想了。”同桌拍了拍我的背,“这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事情,快去背书!”
我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正好上课铃打响了。
这节课理应由黄鼠狼来教语文,然而走上讲台的,依旧是我们的班主任美女老师。
她站上讲台,一言不发,等下面的骚动声变小之后,才开口道:
“季野同学由于某些原因转学了。好了,黄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由我来代课。”
说不清哪个消息给学生们打击更大一些,当两个坏消息同时到来时,大家一般只在意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那个。
于是,下面怨声载道众口一致:
“又占课!”
美女老师置若罔闻:
“好了,把化学书拿出来,我们翻到第六十六页。”
我趁着骚动,小声对同桌道:
“你知道吗,666是撒旦的数字。”
第六十六页是习题,第六行写着这样的话——
目前用量最大、用途最广的合金是( ),根据其化学成分,可以分为( )和( )两大类。
我一脸懵逼地看向同桌,他看了我一眼,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写上了答案。
“钢”,“碳素钢”和“合金钢”。
我发散联想:
“你知道吗,国外的子弹壳都是铜制的,只有中国是钢制。”
“那又怎样?”
我没有再说话,视线停在“钢”这个字上。
之前岩边发生第一起命案的时候,我正好也是在上化学课,那时候作为拓展学习,美女老师讲了一个化学式——C9H13NO3。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它的名字叫肾上腺素,可以加快人的反应速度,提高体能,但是对人体有害,会导致血液无法回流到心脏、心室震颤等一系列问题。
也是“吓死”这一死法的元凶。
我看着面前这个冷冷的“钢”字,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也在发冷。
我绕过了某个可怕的猜测,低下头去开文具盒拿笔。
我的文具盒里装着一个小镜子,就在镜子里映出我的脸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间,我看到了闭紧双眼、一脸死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