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完食,我和胖虎并肩往季野家里走——季野爸爸不知道打通了什么关节,叫学校以为我们这周回家住,又把这件事瞒住了我爸妈,打了个信息差,叫我们每天放学后住在他家。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我想起季野,还是觉得有些纳闷:
“你说季野他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杀的呢?”
“也有可能是他爸得罪了什么人吧。”同桌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要买包零食带回去吃吗?”
“还吃呀,我吃不下了。”我皱着眉头看向路边杂货店,忽然停住脚步。
杂货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聚了几个不良少年团伙的人,他们倚着机车,打着赤膊,枯柴一样的手臂上纹了乱七八糟的青龙白虎,脚边堆着啤酒箱,有几个正在对瓶吹,剩下的指间夹着烟,正在吞云吐雾。
同桌侧移一步,挡住我的视线:
“不吃就不买了,走吧,回去。”
我移开目光,看着他咧嘴一笑:
“胖虎胖虎,你酒量怎么样啊?”
“问这个做什么。未成年不能喝酒,别学他们。”
“你是不是没喝过酒?”
他没再理我,气压很低。
搞得好像我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我撇嘴,不开口了。
回到季野家,我们提前跟保姆打了招呼,她就没做我们的那份晚饭。
进家门的时候,她告诉我:
“季先生在书房,不让任何人去打扰。”
我哦了一声。
我也没想去打扰呀。
回到季野爸爸给我分配的客房,我打开书包,把作业本拿出来——是的,虽然我们高中是个野鸡高中,甚至晚自习形同虚设,但还是要做家庭作业。
今天要做两张数学卷,一张英语卷,一张语文卷,作文不写。
其他科目的试卷在课上做了,等明天老师批改后发下来。
我咬着笔杆子,对着一道英语选择题纠结是扔橡皮骰子还是随便蒙个C,忽然感到一阵困倦。
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黑色签字笔骨碌碌滚落桌面。
我想,晚上是真的吃太饱了,都犯困了。
……
再次醒来,书桌上的灯光还亮着,同桌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身侧,手底压着我的卷子,皱眉批改。
他的侧脸干净柔和,映在灯下,连细小的浅色绒毛都纤毫毕现。
我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用刚睡醒的声音问他:
“你怎么在这。”
“看你做了多少作业。”同桌在指间转了下笔,笔尖指向其中一道填空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出来,“‘embarass’?”
我已经困得两眼发直,还没觉出不对,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轻叹了口气,在r和a之间画了个标记,插进个“r”:
“再念一遍。”
我本来已经要闭上眼,被逼无奈,只能闷闷道:
“embarrass……”
恍惚间,一种类似于既视感的东西袭击了我。
——“embarrass,里面有两个r,两个s!说多少遍都记不住,胡灵灵,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错,你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吗!”
——“你是猪脑子吗?猪都会上树了,满分一百五,你数学怎么还考不过一百?”
——“为什么夜不归宿?别找借口,是不是跑去网吧通宵了?再这样你就去街上流浪!”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露出惊惶之色。
奇怪,这些话,同桌一次也没对我说过。
可就像是刻在我的脑子里一样,连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态都一清二楚。
同桌察觉到我的异样,笔尖一顿,侧头看我,神情带了些关切:
“怎么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
“没事。我,我困,想睡……”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发顶,力度柔和:
“算了,看你今天困成这样,也没法复习了。睡吧。”
我望着他,嘴唇颤动几下,终于还是不确定地问:
“你、你是不是以前有对我很不好过?”
同桌手中的笔掉在试卷上,他看我的眼神藏着深深的震撼。
就好像什么他极力掩藏的秘密,被我毫无征兆地挖掘出来,大白于天下。
和我发现他钱包夹层里那张照片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知道我这个问题可能离奇了点。
同桌一直以来对我都很好的,我知道。
虽然我们打打闹闹,但我们天下第一最最好。
他是我的小跟班,因为我掌握了他藏得最深的秘密。
他暗恋沈晓丽,被我看见他钱包里藏着沈晓丽的照片呢。
那是一张偷拍照——
运动会那天,曹平祥代表班级参加扔铅球比赛。
闲杂人等都被拦在操场外面,我翻栏杆进去给曹平祥加油,正撞见担任运动会小记者的同桌举起相机,对准正在跳远的沈晓丽抓拍了一张。
阳光下,沈晓丽腾空跃起的矫健身姿像是一匹俊美羚羊,同桌这个小幸运鬼,正好拍到了那一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在他钱包夹层里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瞥见背景是我跨在栏杆上的场面。
实在是太不雅了,让整张照片的意境都跌份了。
总之,总之,话说回来,同桌是不会对我不好的。
刚问完这个问题,我就发现了自己的愚蠢之处,赶紧起身想结束掉这个话题:
“没事,我就随口一问,我困了,晚安。”
手腕被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