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我家。
死掉的不是他的父母。
是我的父母。
只要我也死掉,那桩谋杀案就会被永远封存,不见天日。
口口口,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我死。
所以……
我怎么会觉得那晚他一直不睡是在等我回家!?
我怎么会觉得他偶尔流露的不忍是因为言不由衷!?
我怎么会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
万丈深渊之下。
最后一根蜘蛛丝,迸然断裂。
无止境地坠落。
……
口口口接受完清北招生办老师招待,傍晚回来的时候,我和爸妈都在家。
我搬来椅子坐在客厅正中间,右手按了按肚子。
那里的绞痛曾经在过去的日日夜夜刺透神经,叫我晕厥在了高考考场上。
倒下的瞬间,我听到羽翼被折断的声音。
清脆的,咔擦一声。
是无形但真切存在于我身上的某样东西,被折断了。
但如今,我奇异地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就好像疼痛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本身,经由我的身体,向四周蔓延。
爸妈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裹在毯子里,闭着眼睛,依偎在一起。
夕阳余晖从窗外斜照进来,给他们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光辉。
这是一个被蝉鸣、热风和回收旧冰箱、洗衣机、旧家电的叫卖声浸染的傍晚。
和过往的每个寻常傍晚一样。
口口口开门进来,看向二人,面露疑惑,看我的眼神不善:
“他们怎么睡在地上?”
我对着他缓缓绽开一个笑:
“哥哥。轮到你了。”
(之后笔迹凌乱破碎,几乎看不分明,纸张上有大片喷溅状血迹,最后一句字迹歪斜,被血液和泪水浸透。)
我失败了,我心软了。
所以我如他所愿死掉了。
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死掉了。
我害怕他,恐惧他,他的声音和触碰都让我颤栗。
可我到最后,还是想做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该替爸爸妈妈报仇的。
可……可他们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油淋鸡。
他们还说……
对不起。
我好希望,不知道这一切真相。
我好希望,我能做个坏孩子。
我好希望,当年死掉的人,是我。
好痛啊。
我没有了爸爸妈妈。
我不能,让他也没有爸爸妈妈。
啊啊啊……
肚子好痛啊。
好痛啊。
——《无名日记》】
……
我睁开眼的时候,卧室里点着一盏小灯。
我蜷在被子里,同桌坐在床边地上,一只手握住我渗着冷汗的手掌,在我睁开眼的瞬间看过来:
“醒了?”
我看着他,有些迷糊,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痛经。
你说巧不巧,就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我因为痛经昏倒了。
小腹处还在抽痛,像是有八百台挖掘机,被蓝翔延毕的叉车实习生师傅指挥着在我腹部施工。
我的眼神不能聚焦,连手指都没有力气,不想说话。
同桌像是明白我想干什么一样,站起身: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无法动弹。
以前我也会痛经,但没有今天这么严重。
我思考片刻,觉得大概是前几天吃烧烤作的。
我喝了三瓶冰的弹珠汽水呢!
到今天才开始痛,算是身体很给我面子了。
不一会儿,同桌折返,端着一杯热水,右手捧着药片,扶我起来之后,喂我服下。
药效要发作,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清爽的香味。
那是一种混杂着薄荷味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肌肤的香味,很难形容,但很好闻。
同桌把我的手包在手掌里,另一只手隔着层睡衣,轻轻按揉我的小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掌心温度略高,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短,我总感觉没什么效果,那里还是冰凉一片地疼。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掌,忽然叫了他一声:
“胖虎。”
“嗯?”
“女生为什么要来姨妈?”
“……这个你可以去问生物老师。”
“哦。”
他过了一会儿,在我耳边小声问:
“还是疼吗?”
我恹恹地点头:
“就像被人踹了一样疼。”
他按揉的手掌明显一僵,接着用很轻的声音道:
“别胡说。没有人踹你。”
“我知道。”我胡乱点头,“我就是,打个比方,你知道我总是有很多奇妙的比喻。我们学文的人是这样的。”
他握着我手的手掌紧了紧,哑声道:
“嗯。”
又过了一会儿,我在疼痛和发疯之间选择了睡觉。
呼吸变得轻浅绵长。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说:
“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