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明瑶的马车走远了,裴若初才察觉她的银簪还在自己的手上。
对慕风伸手:“带帕子了吗?”
慕风递过帕子,不禁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殿下难道对季姑娘……”
裴若初仔细地擦拭簪子上的血迹,直到那簪子洁净如初,将那发簪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绝无可能。”
“慕风,你跟在孤身边多年,你知道孤想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这条路注定了孤只能盯着那个目标,绝不会浪费感情在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裴如初像是担心慕风误会,又或是试图提醒自己。
“当初他们兄妹对孤有恩,陆文瑾不是良配,孤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还当年的恩情,你不要多想。”
慕风恭敬道:“是。”
“长公主虽低调,也并非不是暗藏野心,而陆文瑾傲娇不可一世,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派人暗中盯着长公主府,还有陆文瑾养的那个外室,有消息即刻来报。”
夜愈深,风雪越下越大,裴若初冷得直发抖,“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去库房取出那红珊瑚手串送去沈家。”
慕风震惊不已,那手串是太子殿下的母亲丽嫔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丽嫔娘娘被沈皇后控制,主子却要将丽嫔娘娘留下的手串送给皇后的侄女沈淑宜。
“太子殿下当真要选沈淑宜为太子妃?”
裴若初将双手负于身后,不知不觉间,雪已落了满头。
他看向远处,眸色突然冷了下来,“你放出消息,这个月十五,孤会前往白马寺听慈恩大师开坛讲佛法。”
沈皇后为了拿捏裴若初,好让他甘心当一名傀儡,控制了裴若初的生母丽嫔,只许他们母子每月十五在白马寺见面。
沈皇后控制丽嫔,这便是当初裴若初被接回皇宫的条件。
燕国太子裴若初俊美无双,元宵册封太子大典那日,太子着冕服,戴九旒冕代替卧病的皇帝登高祭天,引得无数贵女竞相追逐,纷纷登上京城最高的高楼醉仙楼,只为一睹太子殿下的俊逸风姿。
裴若初少时随丽嫔出宫,拜慈恩大师为师,在白马寺带发修行,一住便是十年。
见过他的人本就不多,如今京城贵女见到如此俊美的储君,自是为他着迷。
修行之人给人一种超脱俗世的神圣之感,自此俊美儒雅的太子成了贵女们心中仰慕的仙人。
加之裴若初气度儒雅,性情温和,并没有其他皇室子弟的傲慢不可一世,不少贵女们对裴若初一见钟情,这朵高岭花成了贵女们高攀不得的白月光。
因储君的缘故,白马寺的香火旺盛,一跃成为了京城第一佛寺圣地,尤其吸引了无数年轻女子蜂拥朝拜,只为偶遇太子。
太子送出手串,意欲安抚沈家,却至今未松口答应婚事。
慕风道:“如若放出消息,陈妃和静妃怕是也坐不住了。”
这些年皇帝沉迷女色,纵欲过度,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这两日又病倒了,太医虽用了药,但病情却一直反复,不见好转。
陈妃和静妃也知晓皇帝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如今沈家把持朝政,沈皇后把控后宫,最讨厌的便是宫妃狐媚皇帝。
当初陈妃和静妃为了争宠上位,借用了不少药物和鹿血酒得以侍寝争宠,沈皇后记恨已久。
陈妃和静妃趁着如今正得宠,想方设法对抗皇后,将来皇帝一死,沈皇后必会秋后算账。
她们绝不会让太子妃又出自沈家,成为沈皇后第二。
这次储君大婚,陈妃和静妃也向皇帝推荐了自己的人。
至于太子妃的人选?裴若初唇角含笑,“腊月十五那日,太子妃的人选自然也有了结果。”
但现下有个人却不得不防。
“去查一查沈璃为何会突然回京?”
近几年,江浙一带匪患作乱,劫掠商户和货船,朝廷派官员前往剿匪,非但没能将贼匪悉数剿灭,反而贼匪的人数从原来的三万人增至五万人,贼匪流寇越剿越多。
圣上大怒,将官员革职流放后,派沈璃任两省总督,奉旨剿匪。
连京城也出现了贼匪的行踪,那伙贼人数众多,势力不容小觑。
裴若初怀疑贼匪在京城设有窝点,他查了大半年,收买线人,诱出贼匪头目,查到接头的地点。
但沈璃才上任半月,竟也收到了这个消息,若非知他提前知晓贼匪的布局,便是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东宫。
沈家权倾朝野,未必没有除掉他这个傀儡太子,取代裴氏江山的野心。
还有陆文瑾,碰巧他金屋藏娇的荣宅就在贼匪接头的窝点附近,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都需进一步查明。
*
就在季明瑶马车驶出清水胡同后,沈璃便带人封锁了胡同的每一条出口,挨家挨户地搜寻可疑人等。
这时天快要亮了,沈璃风尘仆仆从江苏一路追踪而来,早已疲倦不堪,他分明得到消息,东宫的人已经出动。
他此番名为剿匪,实则是为了追踪太子而来。
可却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他情报有误,还是裴若初的人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不成?
沈璃手下的那些甲卫搜寻了大半夜,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雪下了一整夜,黎明时分。
寒夜里突然传来几声“扑通”声响。
有人从窗子跃出,跳进附近的河道中。
寒冬腊月,路面积雪深厚,河道已经结了冰。
那声音砸破冰面,清晰入耳。
“追!”
沈璃轻拂鬓角的雪珠,赶紧下马,寻着声音飞跃至一座高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激荡不已的湖面。
沈璃曾经执掌过京卫,自然知道这条冰湖与护城河相连,可通往城外。
心想定是此前太子的人藏匿于这清水胡同的某个宅院之中,眼看着他带人搜查,只得冒着被冻死的危险跳进冰湖之中。
湖面很快恢复平静。
一名黑甲兵也已经跑上了高楼,喘息未定,“沈都督,可要下河去追?”
那跳入冰河的人极为懂水性,下河后如鱼儿一般潜入湖底,早已不知踪影。根本无法判断其准确的位置,又如何去追?
沈璃一抬手,凝眉道:“不必了。”
眼睛却始终不离那面冰湖,突然从那士兵的身后取出一张弓,在那弓上搭了三支箭,对着平静的湖面飞速射出三支箭。
那黑甲兵顺着那三支利箭所在的方向望去,原本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利箭刺入湖面,周围的湖水染成鲜红。
那黑甲卫张大了嘴,惊呆了。
甚至忘了夸一句“都督好箭法。”
沈璃箭法奇准,竟能从潜进水底之人的呼吸透出的微小气泡,便能判断其所在方位,从而干脆利落地射出利箭。
三支利箭箭无虚发,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如此精准的箭法,简直是当世罕见。
“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可没过多久,那三支染血的利箭已尽数浮出水面,利箭之上还带着被命中之人身上撕扯下来的黑色的染血布条。
沈璃面色微沉,眸中带着一股寒意。
他敢断定,只有武艺高强的暗卫才有可能勉强从他的箭下逃脱。
暗卫在此,那他们的主人又藏身在何处?他脑中快速地过掉今日出现在清水巷的所有可疑之人。
突然,他纵身从高楼跃下,猛然想到方才唯一没搜过便放行的正是季明瑶的马车。
他看着陆文瑾上了那辆马车,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裴若初不会在那辆马车上。
但他差点忘了裴若初是怎样的人,能在白龙寺隐忍数十年,弃了自己的生母而认沈皇后为母亲,这样的人绝非常人。
极有可能裴若初就在那辆马车上。
而帮他遮掩之人就是季家三娘子季明瑶。
只要抓住季明瑶,便能逼问出真相!
沈璃想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仿佛于寒夜中自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自己的战马上,而后猛地拉紧缰绳,飞快地朝夜色中奔袭前行,带兵前往那位于永安街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