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围着厨房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瞧见那道人影,瘦弱的背影坐在矮凳上,一只手拿着蒲扇,正在看炉火。药罐里煮着的汤药苦的异常,比他之前闻过的都要苦。
家仆舒了口气,弯下腰:“原来您在这儿啊!可找着您了,殿下说让您一起去用晚膳呢!”
千裔清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药汤颜色还有些淡,应该还需要些时候。
“不了,厨房里不是有吃的吗,你去转告殿下,不用等我。”
“可是殿下吩咐......”
“我这可是为了殿下的伤早点好,你觉得是我吃饭重要还是殿下痊愈重要?”
“......好吧。”
余光扫过家仆离开的背影,千裔清勾勾唇角,托着腮继续煎药。
她才不要和崇安王一起吃饭,这让她怎么吃得下去。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那些菜又被全数撤回来了,看起来像是没动。千裔清随意看了两眼,似乎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
这么多菜,也太浪费了!
她随意喊了两个家仆过来,熟练的把药倒进瓷白药碗中,剩下的药渣和罐子尽数丢给另一人。
“药好了,你去给殿下送过去——这些药渣你去倒了,药罐随意冲洗一下即可,不必洗刷的太干净。”
做完这些,她瞧见还未被收拾干净的胭脂鹅脯,顺手拾了一块塞进嘴里。
初夏的夜晚也是暖的,所以这些菜还没凉透。味道不错,王府的厨子比霜序居的几个厨艺更好。
其实她原先的胃口还是不错,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能活下来就算是万幸了,哪还有那么健康的脾胃。
这些菜是好吃,然而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如今看起来如弱风扶柳,羸弱的让人心疼。
千裔清住着的厢房离厨房不过一个拐角加上几步远,刚把身子瘫下喘口气,门外又又家仆来敲门了。
还是送药的那个。
“千千姑娘,陆离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殿下不肯喝您的药。”
千裔清微微蹙眉,心道容潜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她耐心道:“是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太苦?”
家仆摇摇头:“殿下说,您不给他面子,他也不给您面子。”
千裔清无所谓道:“他爱喝不喝,不喝也死不了。”
家仆笑了笑:“陆离大人说殿下就猜到您会这样说,如果您这么说了就再转告您一句——既然这样殿下就去转告皇上,说神医您不想要您的脑袋了!”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那我随你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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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来到崇安王卧房门前,家仆在廊下停住便不敢再上前了。
看他惊惶的眼神,容潜性格古怪他是清楚的,因此不敢接近。
不进便不进吧,她抬手敲门,里面没人答应,却是传来了急促的几声脚步。
陆离从里头打开房门,见是千裔清过来,面上一喜。突然又觉得自己太喜形于色了,攥着拳头放在嘴角轻咳了两声。
“你来了,殿下正等你呢。”
千裔清对着房里张望了一眼,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别看了,快进去吧!”
说完,陆离自顾自推了她一把,接着把门砰的一,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里。
卧房内灯火通明,像是白天一样亮堂堂的,容潜盘腿倚在榻上,手中拿着本书认真看着,身边的方桌上,瓷白药碗中的汤药分毫未动。
千裔清沉吟片刻,几步上前抽走他手里的书。
是本张先的诗集。
他倒还有闲情逸致看这个!
千裔清冷眼看着他:“我已经来了,现在可以喝了吧?”
容潜抬头瞥了她一眼:“不喝。”说完,又把被抢走的手重新夺回,翻到刚才看的那页《画堂春》。
“为什么?”
“苦。”
他连疼都不怕,还会怕苦?
千裔清觉得他是在故意刁难她,想让自己的病好不了,然后回禀皇上摘了她的脑袋。
他在报复她,报复她对他的避而不见,报复她的两年深居不归。
千裔清没说话,端起药碗放在唇边,在他略显诧异的目光之下喝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又把药碗递过去。
“不苦,喝吧。”
容潜皱着眉头盯着药碗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最怕苦的?”
千裔清手腕一颤,讶然他还记得。恍惚间想起从前自己受伤时赖着不肯喝药,非要他哄才肯喝的样子。
如今也是颠倒了角色,还挺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