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又说:“公主说,有关雪莲跟荷珠的事儿您应该有兴趣。”
“没兴趣。”千裔清斩钉截铁道。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早就猜到了,再说,不论再有什么隐情都和她没太大关系,总之她和佑王的关系不需要挑拨,因为绝无回转的可能。
秋露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果断,出乎意料的有点着急了:“那崇安王的安危你也没兴趣吗?”
“没兴趣。”千裔清再次无视她的邀请。
皎月公主还是不够了解他们兄弟间的关系,一个佑王断不可能翻起什么风浪,若是璟王还有可能。
秋露被她干脆的答案噎得沉默片刻,咬着牙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那、方才的药千姑娘可有兴趣?”
千裔清悄然蹙眉,秋露又道:“奴婢知道姑娘懂医术,只是绥夏跟夜南到底不同,千姑娘.......真没兴趣?”
千裔清一言不发,就在秋露以为计划告吹时,千裔清突然提起裙摆起身,目光冷然地看着秋露:“她在哪?”
秋露这才笑了:“千姑娘随我来。”
秋露的脚步不急不缓,带着千裔清绕过几道宫墙,一路上都能见到排着长列去宴席送酒和菜的宫女。
皎月公主的脚程也真够快的,一会儿功夫竟已经在这么远的地方等着她了吗?
这想法刚在脑海中闪过,视线右侧不远处,羽亭赫然屹立着。
“你在带着我兜圈子?”千裔清停下脚步,望着前头领路那人森然开口。
秋露听得这话回头,四周皆是小径绿林,只有那处亭子非常显眼,她立刻明白千裔清话中的意思,露出一脸歉意的笑:“千姑娘莫怪,奴婢初来乍到的对宫里不熟悉,方才不小心带错了路,您别着急,前头就到了!”
千裔清闻言朝前方张望了一眼,目光落回秋露的脸上:“既然秋露姑娘不认识路,那敢问公主在哪儿等着我,还是我来带路吧。”
“公主在祈霜阁呢,您瞧——”秋露指着小径尽头,祈霜阁的牌匾隐约露出半角。
千裔清已经不打算过去了,秋露分明故意在遛她。祈霜阁是佛堂,皎月公主本就不应该选这种地方同她见面,最可笑的是,这里明明距离重明殿不远,她却偏偏领着自己绕了一圈才到。
千裔清转身便走。
“千姑娘!”
清丽的女声柔柔的喊她,若非听过皎月公主的声音,千裔清简直无法相信皎月公主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她回过头,正见皎月公主从祈霜阁出来,笑着同她招手。
竟然还真在这儿等着她,这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秋露欠身行礼:“是奴婢不小心领错路耽误了千姑娘,请公主责罚!”
“你既知道做错事,自己回去领罚就行了!”
皎月公主自然是不会真的责罚她,千裔清看得出,主仆二人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皎月公主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真像是来讲和一般,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生别扭。可别扭也不行,绕了这么大一圈,人家还亲自出来迎接,她似乎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况且这地方并不算偏僻,来往的宫女太监也不少,许多都瞧见她往这边来了。
药效还没有发作的意思,和她推测时间差不多,应该没事。
千裔清便跟着她进去了,秋露则听话地把门阖上,候在门外。
一进大门,比人还大出许多的金樽佛身庄严的端坐于面前,皎月公主自顾自点燃了线香,木檀香味中包裹着烟火味道,令人肃然起敬。
她恭敬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像是默念些什么,接着把香供进香炉,看起来虔诚的不行。
千裔清冷眼旁观着,忍不住扬唇:“没想到皎月公主也信这些。”
皎月公主转过头:“是啊,姐姐要不要也来拜一拜?”
“我不信这个。”千裔清扫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只有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才会来佛祖面前寻求安慰,祈求没用的庇护。”
皎月公主低头笑了笑:“是啊,姐姐说的有理。”
千裔清听得汗毛立起,对她这佯装亲切的称呼觉得十分不舒服:“咱们两个好像还没好到这个份上,行了,解药给我。”
皎月公主笑着摇头,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我没有解药。”
千裔清皱起眉:“那酒你不是也喝了?”话一出口她立刻就想明白了,“药没在酒里,在杯子里?”
如她所料,皎月公主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应。千裔清心头一沉,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只是——
“是你把门锁了!”怪不得秋露没有跟进来。
“是啊。”皎月公主摸着髻上的珠钗,看着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阴冷,“你在崇安王府害我受辱,今日我必定要还回来!”
有没有搞错,罪魁祸首是容潜不是她好吗?
千裔清刚想争辩,就听得正堂后的内阁传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醉酒了一般:“吵死了!没看见本王......本王在睡觉吗......咦,我怎么睡在这儿?”
那人挠着头一脸疑惑地走出来,还带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们?”
“佑王?”
千裔清怎么也没想到祈霜阁里还有一个人,那人还是本应在重明殿休息的佑王。但见到佑王出现,皎月公主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了。
“佑王殿下怎么在这里?”皎月公主佯装惊讶的样子。
佑王不解:“不是你身边的侍女说......哦,她说有人要见本王,原来是你们两个!”
“不是我!”皎月公主一副无辜的模样,转头看着千裔清问,“姐姐,莫非是你?”
演的还挺像。千裔清冷笑,不想和她演这出戏,直接明了道:“皎月公主想坏我名声?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被锁在这里出不去?”
若皎月公主在这而非她和佑王独处,那就总有办法能说得清楚。
佑王仍是一脸茫然:“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皎月公主一脸自信:“我本来就没打算出去啊,这样的好事没有见证人可怎么行?再说了,姐姐伶牙俐齿的,我若不在岂不是黑的白的都凭你一张嘴了?”
说完,她讨赏似的对着佑王:“听姐姐说对佑王殿下您爱慕已久,只是苦于崇安王作梗这才不敢和你亲近,这不,眼下就求着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佑王殿下,美人已至,你可不要认怂呀!”
佑王虽然喝醉了酒,但睡上一觉,残存的理智还在,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两人:“......真的?”
千裔清板着脸:“当然是假的,佑王殿下,还请您继续回后面休息吧。”
“欸?姐姐这会儿还故作矜持,等下可别又投怀送抱啊!”皎月公主笑着,“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坏你们好事的!”
千裔清选择直接忽略她的存在,对着佑王认真道:“佑王殿下,皎月公主给我下了药,她想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若我们真行了不轨之事,丢的不只是你我的脸面,还有崇安王和皇上,你别上她的当!”
顶着酒劲的佑王废了好大功夫才听明白一些,茫然的“哦”了一声,又歪着头问:“那出去不就好了?”
皎月公主腾一下起身,瞪着佑王怒其不争:“我说你还真是蠢!崇安王在殿上说的那些话你是没听到吗?他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兄弟?”
佑王似乎是陷入思考,皎月公主趁机又添油加醋:“还有,你眼前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讲和,你送去的雪莲是我亲眼瞧见她毁了,非但如此,她还在崇安王那里百般挑拨,你是心胸宽阔,可耐不住人家心胸狭隘呀!”
千裔清此时真想撕烂那张张搬弄是非的嘴,但她知道现在开口的作用不大。
佑王那微微攥紧的拳头,模糊不清的脑子,还有先前在殿外同她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先入为主,恐怕很难再信她。
为今之计是要先出去。
“嘭!”
一脚狠狠踹上紧闭的大门,门外铜锁跟着一阵摇晃乱响,趁这间隙,千裔清对着门外大声呼喊,希望路过的宫女太监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不能等到药效发作,那时就晚了!
宫里的门锁也比寻常的要结实,千裔清大力踹了几下,门缝跟着微微开合,但门锁却依旧没什么反应。
“来人啊!来——唔唔——”
皎月公主从身后捂着她的嘴,一边催促佑王:“你不是喜欢她吗,到嘴的肉你都不尝尝?”
喜欢是喜欢的,但容潜的存在提醒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猖狂,那番警告还历历在目。佑王显得很犹豫,抬头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美人,烈酒让他迷了心智,可本能的畏惧还在。
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喂!你怎么那么没种啊!”皎月公主费力捂着她的嘴,一边骂佑王,“知道本公主为什么看不上你吗?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你永远都比不上璟王,更别说是崇安王了!啊——你敢咬我!”
千裔清趁她分心一口咬上她手侧,然而方才那番话终于激起了佑王心头堵塞的怒气,他大步上前,稳准的按上千裔清肩头便要把她往内室扯。
“容泽!你害了我一次还想害我第二次吗!”千裔清挣扎着,“你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佛祖面前你胆敢如此,就不怕上天责罚吗!”
佑王动作一顿,皇家向来对上天存有敬畏之心,朝佛礼仪更是严谨,听她这么一说,心虚地朝那尊巨大佛像看了一眼。
数丈高的金制佛像,在朦胧的醉意熏染下像是俯视他一般,吓得他猛然缩起脖子。
佛祖在看着他!佛祖在瞪着他!
千裔清趁机又说:“佑王殿下,雪莲的事我早已向你解释清楚,我知道崇安王从前一直对你礼敬有加,若你真有意和他交好我必当全力助你,皎月公主并非我族,难道你忘了武安王吗?”
这番话终于给了佑王一丝冲动,容潜虽是半路被接回宫的,但容骁可是从小和他一同长大,虽是总会拌嘴大闹,但到底情分还在。
“阶平......”佑王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明明比他还小上一岁,却早早离世,而这些全都是因为——
绥夏!
佑王顿时觉得自己酒醒了一半,手上力气越来越小,渐渐松开对千裔清的钳制。
只是还没等他彻底松手,门外随着秋露焦急慌张的阻拦声,天光缝隙银光一闪,刀锋挑起门锁的声音利落至极,下一刻,大门被从外头嘭的一声踢开。
恍若那日册封礼后,那人提着通体黑色的长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一模一样。
“容泽。”容潜缓缓吐息,两个字冰冷的几乎冻结他全身经络,他被吓得猛然缩回手。
脱离钳制,千裔清抽身迈出几步,身形跌跌撞撞向前,不过转瞬就被眼前男人揽进怀里,扶在她后背微微发颤的手暗示他远没有表面上那般从容镇定。
“我没事。”她呼吸有点乱,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回去,我们回去。”
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容潜轻轻提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呆滞的佑王和被秋露扶着的皎月公主:“不急,还有脏东西没处理。”
这柄长刀是他方才在路上随手拿了宫中侍卫的,不沾点血似乎可惜了。
手腕微抬,刀柄被他按在掌下,千裔清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容潜柔声宽慰道:“很快的,马上就带你回家。”
他的语气温柔到极致,可眼神中的冰凉杀意不是开玩笑的,千裔清稳着自己的呼吸,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不能在这里动手,我们回去。”
再不回去,她怕是要撑不住了。
“你怕皇兄怪罪?”容潜侧着头看她,眼中全然没有被劝动的意思,“别怕,任何事我来担着。”
佑王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到容潜的脸,他才觉得自己又回到现实,那份畏惧正在减少,想起大殿上的难堪,他隐隐有点被冲昏头脑的意思。
佑王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在这里杀了我不成?”
“你以为我不敢?”容潜淡淡扫过他,佑王顿时寒意遍布全身,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努力把自己藏进角落的两人,“还有你,本王给你机会让你回去做你的绥夏公主,你倒好,上赶着来找死,看来你是真不想回去。”
秋露咬了咬唇,拦在皎月公主公主身前:“崇安王误会了,这件事和公主无关,是我记恨她才会一时冲动——”
“够了!”千裔清打断他们,勾着容潜的脖颈在他耳畔小声说,“这样太便宜他们了,你要为我出气就得听我的,先回去,我有更好的办法。”
阻拦显然是没有用的,容潜天不怕地不怕,千裔清相信就算自己磨破了嘴皮子,这位殿下也不会甘心停手。
可这样太耽误时间了,她觉得自己额角已经微微出汗,身体上也开始有些异样,从内向外的燥热找不到根源。
要回去,要尽快回去!
果然,听得这话,容潜出现了一丝动容,他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长刀被随意抛在地上,容潜拦腰把她抱起,手臂上的动作温柔又小心。走出大门,千裔清才注意到外面还跟了不少侍从。
容潜沉声说:“去告诉皇兄皎月公主还想多留几日。”
身边的侍卫会意,立刻调转步伐回去通报。
揽着千裔清的手又紧了紧,容潜对着怀里的人微微一笑:“好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