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要违逆我?你有这个胆子么,叔母。」
「臣没有任何能够违逆您的力量,陛下,您说了算。」
一行人渐渐走远。
「……」又好像知道了一点为什么教皇会死。
「唔……教皇,是不是死了?」不怎么念历史的江白雪也能猜出来。
「不,」又说,「哪怕一个教皇死了,历史上也会有无数个教皇前仆后继。」
「所以?」江白雪反问。
「区别是,你无法否认,随着时代发展,很难再有像文明未开化时那样虔诚的信仰。虽然神的概念还存在,但也只是概念。可能是因为科技越发达识破神迹是假的手段越多,所以神迹不再降临,导致信仰淡泊,也说不定。」
「所以,真相是,」又对这个发现无动于衷,
「神死了。」
「只有神死,教皇才会不再。」
「人们发起一场对神的变革,教皇……是顺便受害者。」
「不过,也算是报应吧。」江白雪说。
江白雪看着又,「那是报应。当了教皇,就有身败名裂的一天。」
「唉。」又叹口气。「我们,等会。这个场景应该还会变。你看这,这估计是教皇的宫殿。」
「嗯。你认识吧,那个教皇。」
「认识。还没来得及跟你讲,是上次迷宫活动的事。」
两人干脆在树后藏着不动,等时间发生变化。
又给江白雪讲述那个故事。
听完江白雪脸色也不太好。
「教皇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她的信徒借酒度日?然后她们两个相遇,信徒才知道她的教皇是自己新工作老板?天啊……听着就尴尬。」
「尴尬的是信徒,不知所措了。教皇看不出来。」
「可是照你这么说,教皇……应该是神吧?」江白雪对说出这个在宇宙中成真的概念没有太多难以接受,因为她已经接受了又讲完第三个故事告诉她她在宇宙里。
「估计是,比十有八九还真。你知道,大多数文明对神的描述就是圣洁白光之类的,所以统一规则让我们看见的也是这些,那我看见的很可能是真的。」比如时惜身披白光刀剑不入,甚至机器根本检测不出她。机器和神……真是天生死敌。
「我……真是想不出。」江白雪神色复杂,「如果是神,怎么还会被杀死。」
「你别说没有。神也会被杀死,但只有死而复生的才会被称为神,没活过来的只是个千古罪人,借神之名招摇撞骗那种。」
江白雪被又的直白逗得止不住笑:「你怎么这么黑暗。」
「没办法,谁叫我来到宇宙,本性难移啊。」又慢慢感慨。
「嗯,那我们进到这个场景,是因为有谁想来吗?」江白雪问。
「我们会进入这个场景,估计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太尴尬,都说人尴尬的时候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神尴尬时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于是一定程度上干涉到宇宙,更别提宇宙还中了诅咒,本身就不怎么正常。」又抱着膝盖,小小笑了一下。
宇宙中,就是这样,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但如果仔细想,其实什么都平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我们为什么进来啊……」
哦,江白雪问着问着不问了。
她会这么问也是顺嘴聊天。
两个人不说话,都抱着膝盖看天。
就是……
处境相同吧。
「唉。」又忍不住叹气,「你说,以后我们是见还是不见。见了就……」
「不要不见我!」
江白雪突然大喊给又吓一跳。
「嗯,嗯,」江白雪快速瞟一眼又神情,「就,见面不提过去就好。」
「……」又没什么激烈反应,「行,你说了算。」
风忽然暖和起来。
时间,正在改变。
还是同样地点,树的颜色更浅。
这是……
「春天吧。」
有花落下来。
花开了满树,落在走路的人头顶。
天空变成夜晚,两个人在林中散步。
又认出那两人。
「是教皇和信徒。」
时惜穿着一身白色礼服,并不是长裙,而是修身版型长衣长裤,披着一件白披肩。
宿含跟在她身后,低马尾银链眼镜,灰蓝色长裙漫漫而飞。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时惜抬头看了看花,或者,是看月色。
气氛轻,月光重。
重得是月,是落下的花瓣。
但人不是。
宿含从树下挖出酒坛,
‘就站在那里吧。’
时惜叫住抱着酒坛的宿含。
于是宿含停住,头顶月落满天,时惜拿着一只画笔,在几步之外手捧画板勾勒人像。
宿含没有动。僵直了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时惜说,‘画好了。’
宿含还是没动。
时惜笑:‘画好了,小宿。’
‘大人,您可以牵住我的手吗?’
宿含躬身低头,只有一双手向上伸出高高举起。
时惜没有去牵那双手。
时惜重新坐回树下。
宿含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举起的手慢慢,落下去。
两人继续看有些惆怅的月光。
‘明天,是处刑日。您会被带走。可这是您的选择。’
宿含淡淡诉说,‘并不是逃不出去,星海浩瀚,藏两个人,会如您所愿。’
时惜只是笑,那是发自内心,真诚温和的笑:‘小宿……宿含,你不会懂的。你不明白,不是吗?’
宿含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双肩像两块嶙峋的石,看不见头颅,支起得突兀。
‘只有我死去,只有由我这个最虔诚的神明信仰者死去,而神明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奖赏,没有神罚降临,才能够被证实,神并不存在于宇宙。’
时惜对这份崩溃视而不见,甚至是……有些冷淡地说着:
‘只有这样,我那些因为信仰受难的同胞才会免于刑罚,而……’
‘我的同类们,才会为了同一个目标——神明不存在,不再被束缚的未来,继续努力下去。’
‘和乐融融地努力下去。那才是,我最想见到的……场景啊。’
月夜重得两人抬不起头,一个人不知是否在哭,一个人轻柔地叹息,
‘我年幼时,一直,被这样的场景震撼着。’
‘我会注视着您。’宿含说,
‘明天。’
场景猝然崩塌。
它碎了。
碎裂得两人猝不及防。
就像……
「当年吧。」又说。
她想到曾经彗星上面遗迹。
「一切,都是一场无声而轰动的崩落。」
神被推翻,信徒遭遇不幸,最后,教皇作为神的代表走上处刑台,为了……
为了什么呢?
为了,
「让信徒不再被处刑,所有人能够重新像曾经信仰着神那样团结起来?」江白雪不相信。
「你还说我黑暗,要我看你也差不多。」
又和江白雪站在世界碎成一片片的空地上,宇宙,正在缓慢组合成应有的样子。
天色将明。
看来,这场反击战终于要开始打响。
「你不要想太多。没有用,」见江白雪不说话,又……心情……有些沉重,不可思议,也轻盈,
「她是……一个宇宙的神。不是那种神话中像人的神,是拥有力量,可以和宇宙相较的神。但她和宇宙签订协议时认为自己是人类,因此宇宙不能夺走她身为神的力量。她在这里意识到自己是神,那些本就属于她的力量正在回归。」
「嗯。」江白雪抬头,笑在她眉眼处堆积,苍白无力,但,她眼中迸发出色彩,「我们,是两条平行的线。」
至少,此时此刻,两人除了旁观,做不了什么。
也许,那千万分之一可能,
那一些微小改变,或者说人为的奇迹正在发生。
它等待发生。
这个能让谎言成真的夜晚,
像是一个火种,会在两人心里留下什么。
教皇和侍从的故事,还有一些真相和答案,各自埋在两人心中,等待发芽那天到来。
时间前进,它一定会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又对江白雪伸出手。
江白雪犹豫,然后拉住:「怎么回啊。」
「想知道?」
「想。」
又闭起一只眼睛:「靠想的。想着要回去,即使天崩地裂,我也要回去。你可以闭上眼睛。」
「哦。」
「你看,到了。」
下一秒,又拉一拉江白雪。
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
在黎明天色里,不真实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