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司空靖颇为烦躁,一本书拿在手里,老半天也看不进一个字,倒是“啧啧啧”的,想骂人又找不到人骂,末了将书往地上一掼,眉头紧锁,粗声问:“载形!现在什么时辰了?”
载形正拿抹布擦着郎君的屏山,应道:“回郎君,快午时了,今日天气有些热,厨房做了绿豆汤,郎君要不要用一点?”
“做什么绿豆汤?赤豆汤圆不煮了?”
载形嘟囔着,这不是温公子没来吗?嘴上却道:“这时节喝绿豆也好。”
司空靖大手一挥:“随便吧。温同书呢?怎么这会还没来?”
“郎君,温公子今日去学堂,明日才来呢!”
“什么破学堂去那么久?去一趟学堂,还不赶紧回来读书,他想死啊?”
载形“嘿嘿”笑了两声:“郎君是想小公子了吧?”
“有什么好想的?”司空靖翻了一个白眼,越发静不下心了,“他那破学堂在哪儿啊?老子去看看。”
载形忙放下抹布,问:“那郎君可要更衣备轿?”
“更衣吧,轿子不用了,走走也到了,龙山府这么点地方,还不够我走的!”打定了去找温同书的主意,司空靖的烦闷顿时消失一空,“咻”一下站起来,也不等载形来伺候,便毛毛躁躁跑去房里更衣了。
熙攘的长街上,来往行人纷纷停下看热闹,不一会就把地上的女人围住了,一并围住的还有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的贵公子。温同书从人群中挤过去,边快步走边喊:“娘!您没事吧?”
温母被撞了一下,大约是擦破了哪里,只觉皮肤火辣辣的,提篮里的花布手帕全散落出来,桃红花瓣染了灰尘,顿时娇艳。见了儿子来,温母一时安了心,可又猛然想起什么,抬头瞧了一眼马上的公子,赶紧把温同书往外推:“你快走,你快走!”
温同书被推了一个趔趄,仍旧固执地要扶母亲:“娘!您有没有事?能不能站起来?”
可温母还没说话,马上那贵公子倒是出声了:“诸位看到了,这妇人撞了我的马,我这马可是从达宛送来的,价值千金,现下受了惊,恐怕日后都只能养在马厩里了。”
温同书原本没主意到这人,可一听这声音,也太熟悉了,抬头一看,不是文兆荣还能是谁?
可笑,他口中受了惊的马儿目光炯炯,正不耐烦地摇着头着急走呢!要不是他抓紧了缰绳,恐怕马都跑回他们文府了!
文兆荣自然也看见了温同书,嗤笑一声:“小孩,看来你是这妇人的儿子,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这马从大宛运过来,一路耗费钱财不少,少说也得四百两银子,你们给我二百两,此事便算了。”
二百两,温同书想起刚刚踹进怀里的十二个铜板,扶着母亲的手渐渐紧了。
温母听到这天文数字,更是不知所措,一双受尽苦难的眼睛哀求地看向文兆荣,嘶哑声音道:“公子,您行行好,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拿不出银子来,您大发慈悲,放了我们吧!”
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有说这马稀奇的,有说温母撞了人家的马还不赔的,有说文兆荣为难人家的,还有的,偷偷说温同书长得好看,要不送去给文兆荣当小厮得了。
经过这几年的艰苦求生,温母已是不要什么脸面了,可温同书还小,被学堂夫子说几句都能脸红如血,更何况是在长街受人指点?当即羞愧地压下了头,自欺欺人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可文兆荣偏不放过他,故意歪头打量他好一阵,朗声道:“你倒是挺像司空府上的小公子,司空靖的师弟,不会真是你吧?要真是你,那可就冲撞了。”
温母一愣,看向儿子。她虽不知道什么司空靖的师弟,可儿子去府尹府上读书是千真万确的,若是如此,这事不就好解决了吗?
可是,温同书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文兆荣不自觉笑了起来,继续道:“这倒也是,你怎么可能是司空靖的师弟?司空澹的弟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是不是?”
温母听出些不对劲,拉着儿子的衣袖,唤了一声:“同书。”
温同书歉疚地看了一眼母亲,仍然只是抿抿唇,不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很容易,只要他开口说一声司空靖是我师兄,可是,这段关系到底是郎君施舍给他的,他不能如此轻易地接下,更不能拿来当挡箭牌。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看你们二人穿着破旧,想来没有什么钱,但我的马也不能平白受损,若实在拿不出钱来,便等着官府上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