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说韩百叶最畏惧的是他的父亲,那么他第二畏惧的人便是公孙相柳。
他既然不能不畏惧公孙相柳,也就不能不给这少年几分薄面。
“哎呀!”
那少年忽然道“少夫人是生病了吗?”
韩百叶目光一闪,竟然暗笑了笑,他道“不错,她是病了,你替我照顾照顾她罢。”
这狗皮膏药,解决不了还不能甩掉吗?
那美姬已几乎忍不住哭出来。
她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韩百叶随手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了房门。
一个影子倏忽一下飘过,湮没在阴影里。
“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走廊上只有他自己的回声,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传来,显得有些瘆人。
韩百叶只觉如芒在背,这船上卧虎藏龙,高手远比他想象得多。
毕竟他武功虽不甚高,轻功却一向不错,若有人可以在他的面前隐藏身影,绝对已可进入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他的下属们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们当然是没办法看见的。
韩百叶定了定心神,道“那个方向,住的是什么人?”
“回少主,是青冥剑主、崆峒派等人的住处。”
韩百叶于是住嘴,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打得过的。
尤其是贺青冥!
洛十三号称天下第一剑,可是贺青冥那一剑,却可以迫使洛十三改变剑的方向,实在是可怕至极。
也许这天下第一剑早已易主。
也许金蛇帮上下,包括他父亲韩十鹏在内,没有一个是贺青冥的对手。
好在他还得到了贺青冥的一个承诺,他知道贺青冥这样的人,必定不会食言。
韩百叶顿了顿,道“这次的行动,不要让我爹知道,也别做的太过。”
他又道“人齐了吗?”
一人似乎略有犹豫,道“少主,还有,还有管事,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韩百叶目光一闪,那个废物,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若不是管事失职,他又怎么会在武林豪杰面前丢尽了脸,又怎么会有了这一身的伤?
韩百叶已经下定决心,等这次行动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道“不必管他了,咱们走!”
黑夜里,仿佛有蛇信嘶哑的声音。
沈耽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认得这声音,他知道那是金蛇帮集合的声音。
他们要做什么?
沈耽并不知道。
但这世上正是未知的事情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何况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他非去不可。
江风吹来了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几欲让人作呕。
沈耽并没有呕吐,这或许是因为他见过的死人也已太多。
但他已经不忍——他不能忍!只因死的人正是不久前收留他和阿芜的那个船舱里的水手。
他也已知道,是他害了他们。
王老五躺在血泊里,只剩下一口气。
他已没有左手,也没有左脚。
他的半边手脚,竟都已被人一刀齐齐砍断!
“沈,沈……”
沈耽扶住他,道“我是沈耽。”
王老五浑身浴血,他用他仅剩的右手抓住沈耽的衣袖,脸上血与泪已经分不清了。
“你答,答应过我——”
他双目突出,眼神涣散,身体已经僵直。
王老五已死了。
死不瞑目。
他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杀他们,他们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到死也不明白。
“我答应。”
沈耽眼眶也已红了,他阖上了王老五的眼睛。
阿芜呢?她又在哪里?
阿芜已又落入韩百叶的手里。
甲板上都是金蛇帮的人,阿芜站在船头,水气已将她的衣裙打湿,她的长发已凌乱不堪。
“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跑!”韩百叶盯着她,道“还从没有人敢违抗我……”
夜空里,忽的闪过一道银白的刀光!
后发制人,后刀终于出鞘!
韩百叶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属下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原来后刀也是可以快的。
或许是因为沈耽已不得不快,他要杀人,更要救人!
杀人可以慢,救人却必须越快越好。
阿芜似乎也望见了那一瞬间的刀光。
她的眼里闪过几点泪光,又似笑非笑地望了沈耽一眼。
然后她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她跳到江里,好像一朵盛开的雪白的睡莲。
“阿芜!”
这一瞬间的变故太过惊人,沈耽已赶不上杀韩百叶——他离她实在是太远了。
他几乎目眦欲裂,一生之中,他从未如此慌张,如此恐惧。
他竟已使出了他浑身的功力,他的速度已经快到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
但他还是没有碰到她。
沈耽跃上船头,追着一块跳了下去。
流水东逝,佳人是否能再回眸?
沈耽终于在水里拉住她的手。
他揽过她的腰,攀着船身,把她抱上了船。
甲板上已除了死人,什么人都没有。
韩百叶当然也已经跑了。
二月的江水还是冷的,这对沈耽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阿芜已经冷的浑身发抖。
她的衣裳也已经湿透,衣服紧紧贴着她瘦削的身体。
沈耽扯过半边帆布,裹在她的身上,又紧紧地抱住她,为她传功暖身。
他似乎有些叹息,轻轻道“我已来了,你为什么要跳江呢?”
阿芜抽泣起来,道“你,你不要我,我没有地方去,他们也会一直追杀我,这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呢?”
沈耽终于明白她的苦楚。
他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是一个漂泊无定的人?”
“我不在意!”阿芜道“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她稍稍低头,似乎很羞涩,很不好意思,可是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我可以为你做饭,为你洗衣服,我可以为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耽似乎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甚至已脸红了。
但他的心却是温暖的,他虽已习惯漂泊,可是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也不能不暖。
任何一个人在听到这么一番话的时候,都没有办法不暖的。
没有人不渴望一个家,没有人不想要温暖的家人。
可惜江湖里的人,大多都没有家,也早已没有家人。
阿芜红着脸,轻轻道“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沈耽几乎已忍不住抚摸她的秀发,他柔声道“我也永远不会嫌弃你。”
“沈郎——”
阿芜依偎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目光闪动。
沈耽顿了顿,亦笑了笑,回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