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急急辩白:“我没有……”
狼头盯着她,慢慢道:“你可知道,你已坏了规矩?”
小姑娘一头雾水,她第一次卖艺,哪里知道什么规矩?
狼头撇开了头,沉声道:“既然坏了规矩,那便留不得你了。”
大殿里,已传来一连串惨叫。
却不是小姑娘的声音,而是其他卖艺人的。
小姑娘气喘吁吁,拳头抵着狼头的鼻梁,狼头原本贪婪凶悍的目光里,竟已流露出一丝怯意。
她到底松开了他,她站起身,看见周围哀嚎打滚的人群,心下一片凄凉。
她已分不清脸上淌下的是汗水还是泪水,汗水和泪水,都是一般的苦涩。
她忽地翻出包袱,撒开钱囊,道:“无论你们信与不信,这些钱,我本也是要与你们分享的……”
其他人神色各异,她拿起坠露剑,踩过满地的铜钱,而后再一次孑然一身地步入了红尘。
贺青冥二人跟在她身后,走出了破庙,走入了街头巷尾。
雨已停,她也停了下来。
柳无咎几乎要以为是她发现了他们。
她却只是站在那里,拿袖子抹了抹泪水。
她无声地哭了一会,而后便又挺直了脊梁,大步朝前走去,只留下一个渐渐淡去的背影。
贺青冥轻轻道:“她毕竟是玉山的弟子。”
柳无咎道:“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可是他们也打不过她。”
贺青冥道:“他们自然也有靠山。”
柳无咎点头,道:“他们虽是地头蛇,却也只是一群被人瞧不起的小喽啰,在这一片土地上,一定还有一方保护伞,可以呼风唤雨、遮天蔽日。”
贺青冥道:“无咎,你可记得,这附近一带,是哪门哪派的地盘?”
柳无咎略一思索,道:“大重山派。”
狼头点头哈腰,拜来了十几名大重山派的弟子。
他们虽对外称是大重山派门下,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只不过是大重山打杂烧饭的伙计,或是习武不久的外门弟子。
多年以来,他们便是借着大重山的名头,在地方狐假虎威、耀武扬威。
狼头进到大重山分堂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有的正在下六博棋,有的在搂着姬妾寻欢作乐。
他们虽是习武之人,身子却已软成了一滩肉泥,大重山的分堂,也似一个硕大的泥潭。
狼头借花献佛,把捡来的钱都孝敬给了这群泥菩萨。
他们听说这件事,也仍然兴致蔫蔫,像滩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太久的青菜。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本欲打发狼头便是,但一个年轻人却忽道:“你说,那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狼头看时,只见一人长身长衫,虽坐在美人堆里,却似很有一番傲然的气派。
他不知道这却是大重山派的大弟子,梁有朋首徒叶风眠。
叶风眠今日不过是例行巡查,却恰巧碰到了狼头。
狼头笑了笑,自作聪明道:“而且那丫头长得还算不错。”
叶风眠笑了一声,其他人不明所以,却也纷纷笑了起来。
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跑在闹市之中,狼头拼命跟着他们,便也似一条家养的猎狗。
狗吠深巷中。江南的青石小巷,总是格外悠长、婉转而又惆怅。
但今日,一群犬马已踏破了一方宁静。
十几骑卷过长街,闯过闹市,踢过人群,掀翻了一路果棚酒肆,陈年的花雕酒混合着鲜红的果酱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地摔到地上,落花四溢,流水无情,半条街巷顿成一片人仰马翻的汪洋。
马蹄子胡乱挥舞,马上的人嬉笑玩闹,和街上的行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哀叫哭号,众人来不及避开,互相推搡,一些人被绊倒、推倒、摔倒在地,顷刻间便要葬身在马蹄之下,变作一滩滩恶臭难闻的果酱。
贺青冥几步追上跑马,眨眼之间已与马头并驾齐驱,他伸掌一拍马颈,马儿痛叫一声,登时仰着身子,将背上的主人摔了下来。
他一蹬路边梁柱,三步上马,翻身跃到马背之上,而后立马挥缰,死死制住了它。
此时正值午后,白日当空,贺青冥一身青衣,立于枣红骏马之上,身后的路一片混乱,而不远处的花会仍旧灿烂欢呼不断,千般花样、万般花色一齐怒放,人群又哭又笑,又悲又喜,只他一人神情依旧肃穆,平静一如春水。
“别,别……大爷饶命!”
贺青冥一扬马蹄,于是这只大重山的猫又变作老鼠,他身子不住扭动闪避,又不住哀求祷告。
但贺青冥只是调转马头,策马而去。